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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南桥北
2014-12-01 16:45:42   来源:   


   陆云鹏到云水县当县委书记的第一天,就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令他今后的日子里好长一段时间坐卧不安。
   “我在你们的云水县哪!”
   陆云鹏说:“哦,你好快啊!我昨天报到,今天上班第一天,你随脚就赶过来了。秋雅,捕捉到什么好的新闻没有?好的新闻你尽管发,那是我前任创下的政绩,我也不敢贪污啊!”
   “好消息却没有,坏消息倒是有一个,你愿意不愿意听一下?我保证你听了以后,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陆云鹏马上警觉起来,问:“秋雅不要闹了,有什么话你就干脆直截了当的说吧!”
   “那我就说了,你可要坐得住啊!”
   陆云鹏说:“得得得,绕什么弯子,大不了我们县内发生了九级以上地震?我们云水县不过一两千平方公里的面积,哪里发生地震,我这里也该有些震感吧?”
   “这个事情呢,在全国来说呢,也许就是小事情,在你们小小一个县来说,可以和九级地震相比!”
   原来,与云水县城比邻的一个乡镇死了人,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死者生前是镇里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从五层楼上头朝下跳了下来,脑袋和街心的水泥地面撞击,脑浆溅得四处都是,惨不忍睹。死者的家属坐在镇政府要求给一个说法,声称镇政府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要到县政府市政府上访。
   陆云鹏相信秋雅说的不是假话。秋雅是他的妹妹,在省城某晚报当记者,历来以下手快笔锋犀利著称于新闻界。陆云鹏喝下办公桌上杯子里的仅剩的一口茶水,赶忙说:“秋雅,你听我说,这个事情先不要见报,让我派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说!”陆秋雅说:“看来你这个县委书记当得很不称职,消息如此闭塞不说,连现在的信息传播情况也不知道。现在几家报社电台都有记者在场,人家只要把文章写出来,用手指头轻轻一点鼠标,还怕全世界不知道?”陆秋雅不愿再听陆云鹏再说什么,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陆云鹏软软的坐在椅子上,秘书小周也恰到好处地走了进来。陆云鹏问:“你们事先一点关于山北镇的消息也没有?”小周说:“有啊,山北镇的房镇长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商住楼本月二十五封顶竣工,部分住户搬进新居,他们要举行一个大的仪式,请县领导莅临剪彩。我看还有半个来月,准备到临近时再告诉您!还有……”陆云鹏挥挥手打断小周的汇报问:“有没有山北镇今天早晨的什么消息?”小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陆云鹏又一次挥手,要小周出去。小周一脸无辜走出书记的办公室。陆云鹏拨山北镇赵大海书记的电话,一直占线,又拨房立玉的电话。房立玉是山北镇的镇长,他接了陆云鹏的电话,有点不耐烦:“你们哪里这么多的事情?你们领导动动嘴,我们下面的跑断腿!”陆云鹏故意不报自家名姓,慢腾腾的说:“你是镇长啊,有事情不找你找哪一个?我们县里给你打一个电话都发脾气,那老百姓还能找到你说话吗?”房立玉来火了:“镇长,镇长,镇长也是人哪!我从早晨到现在,一口水也没沾牙呢!”陆云鹏接着问:“你们忙些什么呀?”房立玉火气更大了:“忙些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你是谁?”陆云鹏说:“我是陆云鹏!”房立玉立刻哑了炮,半晌说不出话来。电话沉默了好一阵,才听房立玉说:“啊,陆书记啊!您怎么不早说?”陆云鹏说:“你问我了吗?你一连串的连珠炮,我有时间说吗?”对方立刻放缓了语气:“陆书记,算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哪里知道您会打电话给我,以前的县委书记都是直接打电话给镇里的书记,从来都不给我们镇长通话的!说吧,您老有何指示?”陆云鹏说:“我有那么老吗?你就叫我陆云鹏就可以了!”  房立玉还想说什么,陆云鹏直接打断他:“你们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房立玉说:“陆书记,我们这里还真的出了点小事情,不过请领导放心,相信我和赵书记能够摆平!”陆云鹏的火腾的一下冒了上来,厉声说:“小事情,死了人还是小事情?你们也真够大胆的,这么大的事情一不汇报,二不请示,还捂的紧紧的!我估计,省里的记者都惊动了吧?”房立玉说:“陆书记,您老还真的能算命,省里市里的记者早就到了,赵书记正在向他们汇报情况呢!”
   陆云鹏重重挂了电话,开始拨通秋雅的电话,刚开始呼叫便挂断了。他这时候的脑袋有些短路,不明白叫通了秋雅的电话该说些什么和不该说些什么。他按铃喊来小周:“李县长什么时候回来?”小周说:“他刚刚参加了红棱轿车的订货会,把外商送到机场刚刚回来,现在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交通局的耿局长,谈的还是招商引资的事情。您定十点钟开的常委会,时间快到了,一些常委都已经到了会议室。您看?”
   陆云鹏没有回答小周什么,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奔常委会会议室去了。
   在去常委会会议室的路上,小周追上来说:“陆书记,您的电话,还是刚才那个女的!”
   陆云鹏说:“挂断吧,就说我在开会!”说完又觉得不妥,回身拿起电话说:“啊,秋雅啊!我在开会呢!”秋雅说:“怎么样,陆大书记,有点魂不守舍了吧?”陆云鹏说:“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呢?我在关心你吃没吃中饭!”那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现在还没到十点钟,吃什么中饭?擎好吧,饿不着我的,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陆大书记!”
   陆云鹏还想说点什么,看到小周两眼一直在注视自己,就挂断了电话。
   陆云鹏为刚才自己那个愚蠢的问话感到好笑。是呀,现在十点不到,吃什么饭吃?
   此后的好几天,陆云鹏除了开会就是下乡调研。三十几个乡镇都跑了个遍,就是没到山北镇去,他在静观事态的发展。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山北镇的书记镇长就来到他的办公室汇报事情的整个过程。书记赵大海说那个姓唐的办事员,有点小题大做,加上平时就有点神经兮兮的,这次突发事件纯属偶然,不是我们推行商品房的政策不当才引起的。陆云鹏说:“赵大海,你不要朝死人身上泼脏水!如果那个姓唐的真有神经病,能去当好几年的兵?再说了,就是有神经病,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你们搞商品房推销的时候去寻死?我们当官的就是要为老百姓谋福利,一个新的政策出台,首先要考虑到的是否违背了老百姓的利益!”陆云鹏本来还想说“我们不能为了创政绩,就不顾老百姓的死活”!陆云鹏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这样说法欠妥,会伤及到一大批人。赵大海从包里拿出几张病历,读给陆云鹏听,无非是唐敬业患有神经分裂症之类的话。陆云鹏不听赵大海的言之凿凿,摆了摆手说:“我不听你们的这样证据那样证词,那要让司法部门去鉴定。总之一句话,就是唐敬业的后事妥善处理完毕,不能出任何岔子。出了岔子,我不会等到年底就会考虑让你们另谋高就的问题!”
   说话的时候到年底还不到五个月,赵大海他们肯定清楚,只要对唐敬业的事情处理不好,眼前的这位县委书记随时都可能端掉他们的乌纱帽,甚至一掳到底!赵大海他们出了陆云鹏的办公室,才发现自己的脊背上已经冒出冷汗!
   赵大海他们还清楚记得陆云鹏说过这样一句话:“赵大海,我听说这位唐敬业和他的名字一样,工作起来不要命,得过多少次县里市里的嘉奖对不对?”赵大海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外面正落着雾一样的小雨,纸巾一洇就湿。赵大海把纸巾扔在地上,一个清洁工弯腰把纸巾捡起来,疑惑地望着赵大海:“这个平时举止文雅得体的赵书记,今天是怎么了?”
   陆云鹏这几天在网上特别留意,看有没有关于山北镇的帖子。谁知道电脑里什么都有,国际风云总统大选经济信息股票行情体育竞赛,甚至色情之类的都比比皆是,就是没有唐敬业自杀方面的新闻和评论。报纸上也同样没见着关于唐敬业以死抵制政府不规范操作、强买强卖商品房事件的报道,好像唐敬业是外星人,只听传说没见其人。来如春风,去如秋天的浮云。陆云鹏想起儿时秋天躺在地上看浮云的情景,把牛放在草地上任情它们自由自在地吃草,自己睡在路边的草地上看天空的彩云。彩云的变幻莫测,使陆云鹏以为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难道唐敬业的事件也有同样的一双手在背后玩木偶戏般地操纵?现在天空一丝云也没有了,真的就这样干净?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捂住来的所有记者的嘴?凭赵大海和房立玉?我看玄乎!还有,群众的思想觉悟都有显著提高,他们也会在这样事件面前沉默?
   这样的平静使陆云鹏很不自在,本来想静观其变,看事态发展再表态,现在想想已经是多余的了。唐敬业事件(陆云鹏一直称呼这件事情)被山北镇的镇长书记妙手轻轻一拨,满天乌云消干净,这倒使陆云鹏对赵大海房立玉二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陆云鹏想起那天的常委会,虽说众说纷纭,意见也不过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种是以李县长为首的人认为,山北镇推行的强买强卖商品房的做法欠妥,特别出了唐敬业的事情,就有些过分,是一种不拿群众感受当回事的做法,性质恶劣;另一种意见正与李县长他们的相反,认为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认不清经济大潮的迅猛态势,企图阻挡农村向城市化迈进的脚步,死了个把人,算不了什么!哪种意见正确,哪种意见是强词夺理,陆云鹏明明白白,不过他没有说出来。现在看来,觉得李县长的话也许有些道理。
   唐敬业事件是否真的过去了,陆云鹏拿不到底。这期间,他给秋雅打了多少次电话,响了几声就关机,总是不接。陆云鹏觉得该来电话询问一下山北镇情况的还有前任书记黄镇北,他是云水县的前一任书记,陆云鹏就是接他的班。现在黄镇北由于政绩卓著,调市里当副书记了,成了陆云鹏的顶头上司。黄镇北倒是电话打来过几次,谈得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有几次陆云鹏想主动向顶头上司汇报一下山北镇的事情,那边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刚要理起,就匆匆挂断了。陆云鹏想主动给顶头上司打电话汇报,又怕违反了官场的潜规则,上级推故不懂的事情,千万不能主动提出来。特别是刚刚调走的领导,他们听了你的汇报会一翻眼说:“怎么,你想把你任内的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我已经离开了,我在的时候,怎么没有出过这样的事件?”这样一来,你就下不了台,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陆云鹏又想到,也许山北镇的领导压根就没有向黄镇北提起唐敬业的事情,他们不是连自己都不想给知道?
   一次副县长朱娜来到陆云鹏的办公室,说是汇报工作,实际等于闲谈。朱娜是个三十左右的青年女子,南大研究生,前几年在市文化局当副局长,上半年调来云水当副县长,与陆云鹏不算生面孔,应该是熟悉的。陆云鹏在邻县当县长时,朱娜带演出队下乡演出打过几次交道。人说不上十分漂亮,但是长得还算周正,浑身透出青春诱人的气息。她进了书记办公室一点不显得拘束,先给陆云鹏续满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水机里的清水,就在陆云鹏的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娜开门见山就问:“陆书记还在为山北镇的事情烦恼?”
   陆云鹏没置可否。
   朱娜说:“那件事与你何干?你刚来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情,就是市里追查责任,也不该由你负责。山北镇是黄书记的联系点,三天两头朝山北镇跑,所有商品房的工程和出售方案都是黄书记原来定的!”
陆云鹏觉得眼前的这个副县长还应该教育。陆云鹏严肃地说:“朱副县长,这话你就说错了,一来我们不该在背后议论领导,二来现在我是云水县的县委书记,出了人命官司,不论从哪个方面,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娜根本没把陆云鹏的批评当回事,继续说:“我只是友情提醒,云水县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单纯。唐敬业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以后的事情多着呢!您不要看你的前任一个一个都升官走了,这是海啸之前的平静啊!”
   陆云鹏还想训斥朱娜几句,小周走进来说:“陆书记,外面有两个自称是您的老同学要见您,您见还是不见?”
   陆云鹏想问问究竟是哪个老同学,小周背后的门已经被推开,进来两个一模一样和陆云鹏年龄相差不下的中年人来。陆云鹏一见到,马上起身握住两人的手说:“大强二强,你们怎么来了?”
   被陆云鹏称作大强二强看样子是双胞胎,他们在陆云鹏的示意下在沙发上落座。陆云鹏对他们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县朱副县长朱娜!”大强二强不用陆云鹏介绍主动站起身,掏出名片送到朱娜的手里:“我叫刘大强!”“我叫刘二强!”朱娜从名片上得知,刘大强是运通房地产开发集团的董事长,刘二强是个养鸡户,名片上写着凤凰养鸡场场长。刘大强说:“我和朱县长其实老早就认识,她为我们几次住宅区开工典礼剪过彩!”刘二强说:“我就没有大哥你幸运了,我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朱县长!今日得见真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朱娜说:“刘场长这样一说,等于在陆书记面前告了我一状,说明我不深入群众,是个浮在水面的油花子干部!”
   刘二强说:“哪里哪里,您还是深入群众的,只不过到不了我们那种小地方罢了!”
   朱娜看书记来了客人,就起身告辞。陆云鹏说:“朱副县长,你也别走,他们不是外人,兄弟俩都是我大学里的同学。我们一起聊聊吧!”
   刘大强刘二强看样子都是爽快人,他们云砍雾罩的说了一会话,就提出请陆云鹏吃饭。陆云鹏说:“这可动不得,你们今天到我的门上来了,理应我来做东招待,怎好要你们破费招待?”
   刘大强说:“别看你是县委书记,一个月也就三几千的进项,比不上我当劲一天的收入。”
   陆云鹏拗不过他们兄弟俩,只好起身叫小周备车。刘大强说:“啊,不用不用,我们兄弟俩的车都不会比你的车差,你就将就坐我们的车吧,这也叫体验一下平民生活嘛!”
   朱娜说:“你们老同学多少日子见一面,有话要说,我就不掺和了!”
   陆云鹏说:“不不不,我们一起去。不过我们说好了,不到大饭店吃,找一家小吃部,能吃饱就行!”
   刘大强说:“我们当然不会去大的饭店。今天我带你们去一个名副其实的小饭店,保证你们吃的满意!”
   刘大强和刘二强的车就停在县委大院里,一人一辆奥迪。陆云鹏和朱娜分别上了他们的车,一溜烟往南关开去,最后在一家小饭店门前停下来。饭店的名字叫“八仙驴肉馆”。大强要了一间雅间,他们分别坐了下来。没见大强他们点菜,服务员就陆续上菜,都是驴身上的东西。每人要了一瓶青岛啤酒,慢慢品尝起来。
   这是陆云鹏平生第一次吃的美味佳肴。上大学之前,家里很穷,哪里有机会吃上驴肉?大学毕业以后走上干部行列,成天陪领导出入大酒店,很少有人点驴肉这道菜,走上领导岗位,更是很少吃。今天随俩双胞胎同学来,还真的开了眼界。吃饭期间,陆云鹏用眼光示意朱娜去把账结了。朱娜心领神会地走出包间时,刘大强指着一道菜问陆云鹏:“老同学,你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陆云鹏摇头表示不知道。刘大强神秘地附在陆云鹏的耳朵上说:“这是驴肾,好吃吧?”陆云鹏说想不到驴这东西周身都是美味。刘大强乘朱娜没有到来之时,讲了一个关于吃驴肾的荤段子。说的是一个在色情场疲于应命的老板,回家对老婆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天老婆让他吃了驴肾,结果办的老婆呼天叫地。二强批评大强讲话不论场合,陆书记是我们的领导了,是父母官,你怎么能这样随便?陆云鹏说我们都是老同学,说话随便一点也没什么。陆云鹏接着说:“这是我平生吃的最好的美味,谢谢老同学了!”
   朱娜回来了,双颊桃红色,不知是结账遇到麻烦还是偷偷听到了刘大强讲的荤段子。陆云鹏装作没看见,只顾吃喝。
   陆云鹏坐着大强的车回到县委大院,路上大强几次想说些什么,都被陆云鹏以“喝醉了”挡了回去。刘大强说你的酒量我知道,喝一瓶啤酒哪里能醉得了你?你是怕我有事情求你,故意装的!
   陆云鹏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使刘大强兄弟很费解:“现在我才知道,驴子并非是为了推磨而活着!”
   陆云鹏没有让刘大强兄弟再去坐坐,只身进了办公室。他把小周喊来:“周秘书,以后他们兄弟俩再来,请你为我挡驾!”朱娜也跟着进了办公室。她说:“您今天一点县委书记的架子也没有,返璞归真了,纯粹一个平民的姿态!”
   陆云鹏说:“今天,我在工作日的中午去喝酒,应该是违反了制度,朱副县长要替我保密哦!”
   朱娜说:“陆书记,您真是忙糊涂了,今天是星期天,真正的休息日;再说了,您一个县委书记,为了工作出去陪客人喝酒,应该表扬才是!”
   陆云鹏一拍脑袋说:“啊,今天是星期天,我忘了。”
   朱娜说:“您一到任就是连轴转,害得我们这些当小兵的也没了休息日!”
   陆云鹏忙说对不起,请你告诉大家下午不用上班了。我也得休息休息不是?
   秘书小周也说:“今天是我岳父的生日,爱人一再要我去贺寿,岳父也不住打电话来,我说陆书记都没休息,我哪敢请假!”
   陆云鹏忙叫小周赶快去给岳父拜寿,下午什么事情也不办了,明天机关正常上班。他说我也该回到家里去看看喽!
   陆云鹏的家暂时安在一个宾馆里,驾驶员小宋把陆云鹏领到房间门前,服务员不给开门。服务员说:“这是我们新来的陆书记的房间,外人不能随便进去的!”小宋装出要刮服务员鼻子的手势在服务员的面前比划一下说:“小史,我说你好大的眼睛,陆书记站在面前你都不认识!”原来陆云鹏到了云水县一来没日没夜地忙于工作,白天黑夜都在自己办公室里的一张便床上休息,从来没到过所谓“家”里来。
   他把门关好,打开电视机,在席梦思上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一阵清脆的音乐声把他惊醒,他想想这是自己手机的铃声,赶忙拿起来,一看是自己妻子吴萸打来的。吴萸在市里农行上班,是行长,是自己大学的同学也是刘大强兄弟的同学。吴萸在电话里不无埋怨地说:“陆大书记,你上班都三个星期了,怎么也不跟家里通个电话?工作就这样忙?说不定有了新欢?”陆云鹏说:“吴萸,我们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了,我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吴萸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不关心我,难道我们的女儿婷婷你也不关心?她大学毕业几个月了,工作还没找好,她想读研又想出国,究竟怎么办,你是一家之长,倒还拿个主意嗨!你不能把家里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自己去当甩手客!”吴萸说完就挂断电话。
   陆云鹏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懒得起来。他在想,自己的确已经到云水县上班二十天了,也就是说唐敬业事件也快过去二十天了。唐敬业事件就好像热铁上的一滴水,“刺溜”一下就彻底消失了,蒸发的无影无踪。从那以后,常委会上没人提起,副县长副书记们包括李县长都不再提起,各局的局长和公检法司的头头脑脑们来汇报工作也都不再提起,就连扬言要到市里县里上访的唐敬业家属也不曾来过。陆云鹏找信访部门问过,他们好像县委书记问的的唐敬业是外星人,个个都摇头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山北镇的书记赵大海镇长房立玉工作能力就这样强,能把这样一个“事件”处理的无声无息无形无色?他们采用的是什么方法呢?陆云鹏想起从八仙驴肉馆回来以后朱娜说的一句话:“我去结账,那账早已被刘大强兄弟事先付了!”说明刘大强兄弟请吃是有预谋的,不是来看看老同学随意到一个小馆子里吃点喝点那么简单,是事先设下的一个套,有意让陆云鹏钻进去的。刘大强是不是也参与了唐敬业事件的处理?陆云鹏从其他渠道了解到,刘大强的运通房地产开发集团,山北镇在拆旧楼盖新楼的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是直接参与者。
   陆云鹏不愿意往下想,把眼睛移到电视机上,电视上播的是本县的《一周要闻》,出现了自己带着四套班子为一家安置小区施工典礼剪彩的画面。他看到自己神采奕奕拿着金剪子剪断红绸,看到自己兴致勃勃挥锹铲土为工程奠基。
   陆云鹏由此想到那次剪彩,开发商把金剪子送给前来参加剪彩的各位领导作纪念,还要发红包说是出场费。陆云鹏对身边的办公室主任说:“金剪子我们拿回去,交到行政科保管,以后我们再到其他地方剪彩自带剪刀!至于出场费呢,我看就免了吧!我们不是明星大腕,是人民的公仆,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拿什么出场费,不是笑话吗?”陆云鹏看到有人眼里出现迷茫的光,随后才听到稀稀落落的掌声,还是围观的民工们先发出的,后来只有少数官员附和着!
   也许陆云鹏开始把唐敬业的事情看得过于严重,后来悄没声息了,促使陆云鹏越来越想知道唐敬业事件的处理内幕。陆云鹏觉得有人故意在这个问题上故意绕开自己,这难道就是朱娜所说的海啸之前的平静么?那么,“海啸”指的是什么?关于唐敬业的事情,找自己的妹妹秋雅也许能问出一点眉目来,可是陆秋雅多次不接他的电话。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再次拨起号码来,多次是在通话中,最后拨通了,对方马上关了机。秋雅的态度使陆云鹏对唐敬业事件更增加了迷惑,促使他更加想弄清真相。
   陆云鹏把被子和枕头叠在一起,加上双手托在脑后,才觉得舒服一点。朱娜年轻充满活力的影子又出现在眼前,这个近乎幼稚天真的女副县长,真的就那么不成熟吗?她今天上午到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是无意说出来的,还是想把什么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按道理,朱娜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毕业以后从普通办事员到副局长又是多年,应该悟出一些官场规则,怎么上午在办公室里说话那么轻率随意?难道我的批评有点冤枉了她?
   陆云鹏想到这里,起身拨通朱娜的手机,刚响了两声,马上关了。他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好笑,一个新来的县委书记单身一人住在宾馆的家里,星期天召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副县长,十分十为的是工作,那些喜欢造闲话的人也已经是有依有据了,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陆云鹏把手机压在枕头下,准备好好睡一觉。
   谁知朱娜的电话随即就拨了过来。陆云鹏懒洋洋的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号码,马上关了。还没等把手机放下,紧接着又响了起来,陆云鹏只好摁了接听键。电话里马上传来朱娜那甜甜的声音:“陆书记,有事吗?”陆云鹏哈哈一笑:“朱副县长,我给我妹妹陆秋雅打电话,不想拨错了,对不起!”说完,他不让对方回话就关了手机。
   这时,服务员小史敲门进来问:“陆书记,请问您的晚饭怎么安排?”
   陆云鹏一直打不通陆秋雅的电话,以为秋雅可能出了什么事情,打电话给吴萸问最近和她有无联系。吴萸说那是你的亲妹妹,不和你联系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吴萸也不问陆云鹏的最近情况就挂了电话,陆云鹏清楚吴萸还是为自己最近没有回家感到气闷!陆云鹏觉得自己不能再被唐敬业的事情牵扯太多精力,自己亲自到唐敬业家里看看不就得了!他为自己有了这个决定得意地笑了,陡然感到周身轻松,如释重负!他吃完早饭,回到宿舍,离上班的时间还早了点,打开电视,电视机正播放京戏《沙家浜》。听不了几句,秘书小周打来电话问今天山东某县来了参观团,书记是不是参加接待?陆云鹏说不打算接待,让李县长他们接待就是了,我今天准备到山北镇看看!小周听说陆云鹏要到山北镇去,愣了半天没说话,电话又没有关掉,陆云鹏只好耐心听下去。好一会,陆云鹏听到小周身边有人咕哝了一句,小周才说:“以前外地县一级来的参观团都是四套班子对等接待,这是您到云水县以后来的第一个参观团,里面有县委书记带队,您不出面恐怕不妥吧?”陆云鹏估计小周的身边有人在,问:“谁在你的身边?”小周忙说:“没有没有!就我自己呢!”陆云鹏知道小周身边肯定有高人在场,小周迫于压力不敢说明。陆云鹏想了一会儿,准备说出一句惊人的话,能够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那种话。他说:“有什么不妥?我还要到唐敬业家里看看,后事是否处理妥当!你打个电话告诉驾驶员小宋,叫他提前一会儿来!”
大约等了十分钟,小宋还是没到,陆云鹏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陆云鹏一看,是秋雅的,那个从他上任第一天曾打过电话以后一直失去联系的秋雅,现在主动打电话来了。陆云鹏摁了接听键:“秋雅,你死哪里去了,怎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秋雅不正面回答陆云鹏的问话,她说:“陆大书记,您真的要去山北镇唐敬业的家里?真正想在云水县名垂青史?我劝你还是不要清水不钻钻浑水吧!”陆云鹏严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山北镇去看唐敬业,谁告诉你的?”“您的问题,本小姐无可奉告!不过,我还是劝你老老实实在家里接待外地的参观团,不要自找麻烦!”那头传来秋雅玩世不恭的语调,“唐敬业的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已经风平浪静的了,何须你大驾光临亲自去处理这种小事情?我说句不雅的话,唐敬业的事情是泡屎,不拨不臭!”
   陆云鹏把手机拿在耳边好久,准备听听秋雅还能说些什么,谁知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声。陆云鹏很恼火,恼火的原因很多,其中就包括自己妹妹陆秋雅的不阴不阳的态度。驾驶员小宋敲门低声喊了一句:“陆书记!”陆云鹏拿起遥控,准备关掉电视。电视里正演到《智斗》这场,刁得一叼着香烟,阴沉着脸唱:“这个女人不寻常!”
   陆云鹏恼火的不仅是陆秋雅不阴不阳的态度,而是什么人这样及时把消息传递到秋雅那里,又能指使秋雅打来电话!陆云鹏觉得自己到云水县的一个多月里,是坐着闷罐车在旅行,外面风和日丽,里面不辨东西!大家表面上对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俯首帖耳,暗地里究竟做了些什么,自己一无所知!陆云鹏有被人愚弄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他去探望唐敬业家属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陆秋雅对云水县唐敬业事件的关注程度,看来一点也不比陆云鹏差,既然你表示关注了,为什么有话不可以对我这个做哥哥的说,哪怕稍微透一点风也是好的。坐在车子里,陆云鹏给某报社的总编打了电话问陆秋雅在不在班上。总编奇怪的说:“在啊,刚刚还在我的办公室里提到你哪!她说你朝气蓬勃,办事果断……”陆云鹏打断总编的话说:“对不起,章总编!我还有事情要办,下次再聊吧”
   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板凳,李县长就推门进来。陆云鹏印象中李县长还是第一次来到他这个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平时的来往都是在会议室和公开活动的场合,有事情都是通过秘书和电话在联系,特别重大的事情,陆云鹏自己去他的办公室征询意见。陆云鹏感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碰头研究,抬头望了一眼跟在李县长后面的周秘书。小周知趣地退出门去,随手关好门。陆云鹏说:“李县长,尝尝我的碧螺春怎么样?”李县长说:“我不喝茶叶,最近有点失眠!来杯白开水吧!”
   李县长是在云水县工作多年的老同志,担任县长也有多年。前任县委书记黄镇北调动之前,大家都风传他可能接任县委书记。省市两级组织部门经过认真考察之后,最后还是把陆云鹏空降来云水县当了县委书记,让李县长还留在县长的位置上。李县长年近五十,说话做事都有一副长者的风度,陆云鹏对他一直很尊重。
   李县长开门见山的说:“陆书记,您来已经快一个月了,有些事情在您还不熟悉情况的时候,我当家让办了。妥与不妥,总之没出大毛病。现在手里的两件事情,就不是我能当家作主的了!”
   陆云鹏本来想说几句客气话,想想觉得没有必要,就把水杯送到李县长的手里,微笑着说:“我们之间有必要这么客套吗?很多麻烦事你替我挡了驾,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李县长说:“有两件事情必需您拍板。一,镜屏山小区的开发,总共投资约两个亿,原则上来说这么大的工程应该通过招标的形式来完成;二,对于山北镇唐敬业的死,时间也拖得不短了。公安方面对唐敬业死因的调查也结束了,他们打电话来说,下午他们要来对四套班子汇报。您看是不是让他们事前对您把情况汇报一下,让您心中有个底?”
   陆云鹏避开唐敬业的话题问镜屏山小区开发的事情,他说:“关乎到两个亿的工程真的不是哪个人就能说了算的,招标会应该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去操作,无须商讨,您指挥相关人员去办就是了。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题外话?”
   李县长说:“这个镜屏山小区的开发,一直都是运通建筑集团刘大强总裁在活动,上上下下的相关部门,几乎被刘大强跑的不长草。相关部门本来打算按照规定来操作的,他们被刘大强提出的一个条件击中了,都在犹豫不决!”
   陆云鹏问刘大强开出的是个什么条件,能使这么多的部门都被击中?
   李县长说:“刘大强说只要把镜屏山小区的工程让他来做,他就把圣水画艇小区一万平米的商品房,全部按照成本价以每平米一千八百元卖给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
   陆云鹏说:“就凭这个?”
   李县长点点头:“圣水画艇那个小区西傍淮河,东临市区,楼层刚砌到两层,就被订购一万多平米出去。售价都在两千八到三千五。就凭这一万平米的楼房按照成本价格出售给相关部门,刘大强就要倒贴一千到一千三百万的血本,这在其它的开发商是玩不转的!”
   陆云鹏说:“这不是商业贿赂吗?”
   李县长说:“我也正是基于这一点,不敢拿主意。这不,来请示您了!”
   陆云鹏说:“李县长,我们研究工作不谈什么请示不请示的,老是那么客气干什么?再说了,我们都是公务员,是人民的公仆,这样去接受一个开发商的贿赂,不是集体犯罪吗?”陆云鹏觉得自己的口气过于严厉,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一下:“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
   李县长摇了摇头。
   陆云鹏继续说:“既然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难道刘大强想从我这里掘开决口吗?”
   李县长看陆云鹏有点生气,就起身准备告辞。这时,陆云鹏的手机响了。陆云鹏一看是朱娜的电话,就摁了接听键,一边用手示意李县长坐下来,表示还有话需要继续说。朱娜在电话里说:“刘大强总裁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他想见你!”陆云鹏说:“我没有时间见他,我和李县长正在研究事情,改日吧!”陆云鹏说完就挂断电话。
   陆云鹏带着几分歉意对李县长说:“对不起!”陆云鹏把桌子上散放的文件拾掇一下继续说:“李县长,说曹操曹操到。刘大强他要来见我,我估计还是因为镜屏山小区的事情,现在就在朱娜的办公室里。”
   李县长说:“您还是见一下好,他毕竟是我们县的纳税大户啊!”
   陆云鹏说:“就凭刘大强使用商业贿赂这种手段来竞争项目,我的感觉他就不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商人!实话跟你说,刘大强和他的同胞弟兄刘二强都是我在大学同学,他们出事以后,我们没再有过接触,上天来,请我和朱娜去了八仙驴肉馆吃了一顿驴肉。不过他们对镜屏山小区的话没有提起过。这些号称大款的商人,我是不愿意过多接触,总感到他们身上处处透着铜臭!我回来以后就对小周说过,以后他们再来,一律挡驾!有什么正当的事情需要办,请他们走正当的渠道,该找谁找谁!”
   李县长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这些纳税大户我们也不好拒之于千里之外啊!”
   陆云鹏不想和李县长争辩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镜屏山小区的开发工程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以招标的形式让其他的开发商有施展的余地,无须接受刘大强的施舍。另外,山北镇唐敬业的事情公安部门既然调查结果都出来了,我也没有必要单独听取什么汇报了,下午大家就一起听听吧!”
   送走李县长,驾驶员小宋打来电话问去山北镇什么时候动身?陆云鹏说,改日吧!
   陆云鹏陷入沉思中。李县长来到办公室里汇报的两件事情,是巧合还是听到我要去山北镇特意安排的?关于刘大强用商业贿赂的手段来竞争镜屏山小区的做法,一个多年处在领导岗位上的县长一听就该明白,当场就该拒绝,根本不需要来个“请示”什么的;唐敬业的事情,既然公安部门有了调查结果,为什么在调查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一个字?现在听说自己要去山北镇了,突然就说下午公安部门来汇报调查结果。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还是李县长说的,在自己刚来的阶段他为自己处理了很多琐事?
   对妹妹陆秋雅藏头露尾的做法,陆云鹏也一直不解。给她打电话不接,她需要打电话来,马上就打过来了,还不回答自己半句询问。她到底站在什么人的立场上,为谁说话?
   中午下班的时间到了,陆云鹏打开一盒方便面,倒进开水放在桌子上,没有心思吃。
   陆云鹏正在为琐事烦恼,手机不适时宜地响了。陆云鹏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工作时间有人打电话来,谈的都是与工作无关的事情。陆云鹏连号码都没看,没好气的问:“谁?有话请讲!”
   对方传过来的语音使陆云鹏着实兴奋了好大一段时间。对方说:“呦,好大的脾气啊!怎么连我你都烦了?”陆云鹏听出是妻子吴萸的声音,马上说:“敬爱的夫人,有何指示?”
   吴萸说:“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对得起‘父老乡亲’就可以了!是不是?”
   陆云鹏为了应付老婆只好说:“是是是,老婆大人指示的是,我铭记在心呢!”
   吴萸在电话里给陆云鹏讲了近十分钟的故事。陆云鹏问吴萸:“你是不是为了讲笑话才打来电话?告诉你到了周末我就回家,那个时候恐怕是你不想压死也得压死喽!”吴萸说:“你放狗屁!谁个怕你?”陆云鹏知道自己来到云水县快一个月了,没有回家的确对不起老婆吴萸。他打算周末就回家看看,安慰老婆不说,对女儿毕业后的去向也该关心一下了。谁知道吴萸说了一句话使陆云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云鹏,我说你忘了我们母女,您到底还是把那五十万还回来了!”
   陆云鹏还没有弄清楚“五十万”是怎么回事,副县长朱娜敲门后进来了。陆云鹏只好对吴萸说:“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有事,以后再聊!”
   陆云鹏看朱娜红扑扑的脸,可能有什么接待任务喝了酒,就起身给朱娜倒了杯水。朱娜接过杯子,用嘴吹了吹,然后小心咪了一口。陆云鹏问:“朱副县长,你有事吗?”
   朱娜乜着眼睛问:“没事!陆书记,下午不是有一个四套班子的会议吗?我可以不可以不参加?”
   陆云鹏问:“你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分不开身吗?再说了,你请假也该对李县长说啊,怎么找到我了?”
   朱娜说:“没事情我也不想听那些鬼话!”
   朱娜说完,端起茶杯晃晃荡荡的走了,看来她是的确中午喝的多了。
   朱娜刚走,秋雅又来了电话。她说:“陆大书记,下午你们要听公安局关于唐敬业事件的汇报,我实话跟你说吧,唐敬业是他杀,您心里事先要有数!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只不过没到向你汇报的时间!”
   中饭陆云鹏吃的没胃口。他在想,上午这三个女人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这次云水县山北镇出了“唐敬业事件”,秋雅第一个接到报料,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她挤进围观的人群,看到警察正在现场忙碌,拍照的拍照,查勘的查勘,还有一个警察爬到五楼顶层,朝下观望。唐敬业的父母已经年近八十,呆呆地站在儿子的尸体旁,没有眼泪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唐敬业的老婆嘶哑地向人们诉说事情的前因后果,读大学的儿子还没有赶回来,只有女儿抱着孩子坐在尸体旁不住地抹泪。
   陆秋雅和后面赶来的记者们被请进镇政府的办公室里,瓜子水果香烟茶水摆满桌子,镇长房立玉向大家介绍唐敬业的为人和这次事情的前前后后,有的记者还当场向房立玉提出一些疑问。秋雅抽空给陆云鹏打了电话,通报这次事件。秋雅回到屋里的时候,镇书记赵大海正在介绍唐敬业的病史,说他患有神经分裂症。电视台的记者当场要赵大海拿出相关病历,赵大海说这些资料还在唐敬业家属手里,我们镇里怎么会有他的病历?他说,您们可以到唐敬业就医的医院去调查。大家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分,公安局副局长刘裕进来向大家说:“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唐敬业的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我们正在侦查阶段,务必不要在媒体披露,等我们侦查结束,真相大白时我们会主动向各位通报。”
   “既然公安部门发话,这起突发事件有隐情,我们就请各位暂时不要披露,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镇党委书记在给各位记者敬酒时说。“我们一直认为唐敬业同志是好同志,尽管有神经方面的毛病,工作还是兢兢业业的。我们做领导的也为他的匆匆离世而感到悲哀!”
   一位中年妇女引起秋雅的关注,她手提坤式小包,不时掏出手机接听,不时拨出低声讲些什么。她自始至终都在现场,对眼前的事故却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但从她悲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绝不是一个局外之人。秋雅有意和她接触一下,她要秋雅告诉记者们,在事情的真相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千万不要在媒体曝光。她还说,事情总有一天会调查清楚的,等事实真相弄清楚之后她会在第一时间告诉秋雅,她还把秋雅的联系方法要了去,记在自己的手机上。房立玉私下告诉秋雅说,您要提防这个女人,她有精神病。秋雅乜了一眼房立玉说:“你们山北镇尽会出精神病患者!”
   这样,有关唐敬业事件的第一阶段,既有公安部门发话也有家属求情,只能暂时画上句号!
   四套班子会议当场由陆云鹏拍板定下镜屏山小区的开发一定要走公开招标的路,不准暗箱操作。陆云鹏指令一位分管的副县长安排招标办做好程序事宜,标底由分管的副县长和纪委书记邵芸掌握,招标前如有泄露,任情自己的县委书记当不成,也要端掉他们的乌纱帽。
   李县长提出来,省里拨下扶贫款一千万怎样用法。会场还是一片沉寂。陆云鹏问李县长是什么意见,以往都是怎么用法。李县长说:“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笔款子应该用到重点工程或重点项目上,这样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一来可以创政绩,二来好管理。我们云水县当前的重点工程是镜屏山小区的开发,把这笔资金投入后,既可保证工程质量,还可以在镜屏山小区周边建几个景点,一来可供市民休闲,二来可招徕外地旅游人员。”
   陆云鹏说:“保证工程质量是中标以后的承建单位的事情,怎么能拿我们政府的扶贫资金去保证它?我们的工程质量监督单位在干什么,不论是哪个承建单位在施工过程中,发现问题,立即要他们停工重建,该返工的就要返工。我以为,拿政府的扶贫资金来保证工程质量的说法似有不妥!”
   李县长的脸红了又白。
   陆云鹏继续说:“上级拨给我们的扶贫款,我认为要专款专用,一分一厘都不能挪作他用。”
   二十多人的会场立即沸腾起来。朱娜首先发言,她说:“是啊,以前的扶贫款只有少量到了贫困户手里,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那个联系乡,是全县最贫穷的乡镇之一,贫困户最多。都说我是副县长,让我拿什么去解决?”
   人大主任老程又点燃一支香烟。他说:“在扶贫资金的使用上,我们的确需要改改思路了。我以为这笔资金不能再用在城市建设和小城镇建设上,更不能用在某项工程上来保证什么质量,建设景点嘛,我们政府也该有专项资金,即使短缺,也应该量体裁衣,不能指望一口吃个胖子,几年间就能把我们的县城一下子就建设成大都市的规模?”
   老程说完,下面都是叽叽喳喳的议论,没有人直接讲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从会场的气氛看,赞成扶贫资金专款专用的多。
   陆云鹏在会议结束前用坚定的语气向大家表了态:“我陆云鹏到云水县一个月有余,从没在任何场合说这么多的话,我今天耽误大家几分钟,多说了几句,请大家原谅。首先,我亮明自己的观点:关于把扶贫资金挪作他用我坚决不同意。我们云水县是百万人的大县,改革开放以来,经过百万民众奋力拼搏,早已进入小康行列是不假,但是农村部分农民孩子读书,生病就医,耕种时的籽种化肥,有时无力解决的现象还存在。我们在座的,从今往后要伏下身子,深入到农村的各个角落,了解农民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我们就要帮扶什么。当然我们不能把这点资金当救济款,到处洒眼药。我们要帮助他们出主意,找项目,寻出路,让这笔扶贫款成为他们的摇钱树、聚宝盆,让我们的百万民众个个脱离贫困线,过上小康的生活。我不能拿扶贫资金来搞城市亮点创政绩,搭建往上爬的梯子!我陆云鹏情愿在云水县干一辈子的县委书记!”
   报答陆云鹏讲话的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散会以后,陆云鹏把唐清华单独留下来交待说:“唐局长,这是我们俩单独在谈话,你可不可以说你们在调查唐敬业案子中没有遮遮掩掩的成分?”
   唐清华回答说:“分管刑侦的刘局长一直亲自在第一线;再说,那个新提拔的刑侦科长小谈,是一张白纸,工作极其负责。我想,对唐敬业案子的调查不应该有遮遮掩掩的成分在里面。”
   陆云鹏说:“那,我怎么接到有人举报说唐敬业是‘他杀’?”
   唐清华摇摇头说:“他杀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是以讹传讹。现在的民众一有风吹草动,就加油添醋的做话说话。据我了解,唐敬业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几乎与世无争,没有过密的朋友,也没有刻骨的仇人,谁会冒着触犯法律的危险去杀害他?”
   陆云鹏想想唐清华说的也对,不过他对秋雅的电话觉得不好解释。以秋雅的个性来看,她是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开玩笑,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传来的消息能是个不着边际的玩话?陆云鹏只好对唐清华说:“唐敬业的案子不能就此罢手,你回去以后,派得力人手暗中调查。不是不相信刘裕和小谈,而是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事情发生在我报到上班的第一天,不知道怎么会惊动那么多记者,我本来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接受上级处分吧!哪知道媒体一句话也没说,你们至今才来汇报。这之间我的感觉好像都不是那么自然!我好像是从噩梦中醒来,说是没有这件事,噩梦的影子还在,说是有这件事吧,人们好像当作从没发生过!我还真的有些坐不住了。我妹妹陆秋雅是省城某报的记者,她是第一个来到现场的记者,事情也是他给我通报的。你们没有汇报对不对?我想从妹妹秋雅那里打听一些情况,秋雅连电话也不接。直到今天上午我说要到山北去看望唐敬业的父母,你们就说要汇报,就这么凑巧?我妹妹秋雅不知她从哪里得到消息,马上给我打来电话说唐敬业是‘他杀’。唐局长,你说说看,给你处在我的位置上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唐清华站起来向陆云鹏敬了个礼,说:“我以党性来保证,我会亲自重新调查这个案子。一周内给您答案!”
   陆云鹏起身摁了摁唐清华的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他用征询的口气问唐清华:“唐局长,我们的四套班子,人人都认为挪用扶贫款做法不妥,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唐清华问陆云鹏:“您是想听我说实话还是敷衍的话?”
   陆云鹏说:“当然我想听你说实话!”
   唐清华说:“那好!陆书记,您想想看,创出政绩的人升官走了,还是你的上级。现在还有谁会冒着自己的政治生命危险来说所谓的直话?什么事还不是一把手怎么说怎么就是真理?反过来说,就是有一两个人站出来发表意见,最后还不是少数服从多数?”
   从与唐清华的谈话中,陆云鹏似乎获得了前所没有的感悟。他把唐清华送走以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下班的时间到了,他让小宋把自己送到山下的水上公园,也就是瑶池游乐场。他一个人走到人造湖边,独自站在湖边观赏。这个在瑶池游乐场里的人造湖,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云水钵池,与县名有关也许无关。她傍着汹涌澎湃浩渺如烟的新沂河,湖里的水面却很平静。下班以后的市民大都带着孩子来此地玩耍,或乘着游艇在湖面戏水,或在湖边的柳荫下纳凉。陆云鹏顺着湖边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信步走去,不住会遇到孩子们的问候,他们用稚嫩的童音说:“叔叔好!”“叔叔下午好!”
   陆云鹏暂时忘却了烦恼,坐下和孩子们聊天,问他们几岁了,上什么学校等等。他来到与新沂河河水对接的湖边,这里竖立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禁止下水”四个大字。陆云鹏问一个管理人员,这里为什么不封死,新沂河涨水是不是会倒灌,那时的河水暴涨,人们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在湖面游玩了?管理人员认出了陆云鹏,他说:“陆书记,这是设计者的主意,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湖水是死水,河里是活水,流水不腐嘛!”
   管理人员知趣地离开陆云鹏,让他在湖边独处。这时的夕阳已经站在远处的树梢上,把余光倾洒在湖面,有些耀眼。湖水和晚霞连接在一起,天地都是红色的。
   陆云鹏深深的吁了一口气,身上觉得轻松不少。但是他时不时感到有东西在揪自己的心,仔细排查一下,认为困扰自己的还是唐敬业的死。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陆云鹏想,是自杀倒也罢了,一个有着神经病的患者,在一些问题上想不开,自寻短见,是说得过去的理由;如果是他杀呢?事态就严重了,只能说明在云水县的干部队伍里有腐败分子,社会上有黑恶势力,就和这与新沂河连接的人工湖一样,表面上很平静,但是它的下面有一股暗流。这股暗流,在游客稍有不慎的情况下,夺取他的生命。陆云鹏想到这里,掏出手机给城建局长打电话,老是没人接听。他想告诉城建局局长,一定要把这人工湖与新沂河断开,消除隐患,防患于未然。多次打不通城建局长的电话,陆云鹏有些恼火,后来想想这是下班时间,允许人家吃饭洗澡跳舞休息,一时手机不在身边也在情理之中。
   陆云鹏本来打算星期天带上妻子和女儿到省城去一趟,会会秋雅一家。那个在省扶贫办任职的妹夫和秋雅结婚八九年了,和自己在一起吃饭总共不到十次,平时见面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就匆匆别过。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不是忙嘛!重要一点是,到了你陆秋雅家里,看你怎么躲藏,再闪烁其词就不会让她,要拿出当哥哥的资格强迫你说出唐敬业死亡的实情,你说是他杀,是空穴来风还确有其事,证据何在?她还要还是躲躲闪闪的,我就要责问她,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绝不是儿戏,无论从公从私,两个方面你都没有推脱的理由。你一个资深记者难道没有为党分忧,为民排难的责任吗?陆云鹏觉得自己有这个权力,谁叫历来就有“家有长子,国有大臣”的古训呢!
   陆云鹏想起吴萸在电话中所说“那五十万还回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欠我们五十万?难道吴萸她……
   陆云鹏不敢往下想,决心到了休息日回家一趟,弄清楚这个事情。
   陆云鹏刚做好回家看妻女和去省城的准备,秘书小周来电话:“市里农行吴行长和您的千斤婷婷来了!”
   所谓的吴行长,就是妻子吴萸,也就是说自己的妻子女儿来云水县城看自己来了!
   陆云鹏回到住地,吴萸和女儿婷婷她们已经洗漱完毕。吴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婷婷坐在电脑旁,双手在键盘上劈劈啪啪地敲打着。吴萸见陆云鹏进来,急忙起身倒了一杯开水送到他手中,关切地问:“怎么?下班以后还有事情要办?”婷婷也不抬头,继续敲打键盘:“书记大人回来了,我们是不速之客,不会不受欢迎吧?”吴萸骂了一句:“这孩子还这么不懂事,怎么对爸爸说话的?”婷婷转过头来对着父亲做了个鬼脸,表示道歉。陆云鹏觉得吴萸的态度有些变化,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热情的。自打结婚以后,他们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很少有结婚以前那种卿卿我我如鱼得水的热情。现在妻子显得热情,陆云鹏想这也许应了那句“久别胜新婚”的说法了。陆云鹏问:“你们还没吃饭吧?”婷婷说:“谁吃饭了?一个人自己吃饭有那种家的感觉吗?”陆云鹏觉得女儿批评的对,自己和家人相聚的时间太少了。在家庭里自己成为匆匆过客,有时女儿一连几个月见不到自己。深夜回家,女儿睡着了,自己看上一眼不忍心喊醒她,第二天早晨,女儿还在睡梦中,自己又匆匆夹着公文包离开,双休日自己还在忙着没完没了的事情,很少和妻子女儿一起度过。陆云鹏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那好,正好我也没有吃饭。我带你们去吃驴肉吧?我们这里有个八仙驴肉馆,店铺不大,菜的味口却烧得很好!”吴萸叹了口气说:“你这里没锅没灶,你都是怎么生活的?还是整天应酬在酒席场上,早晚怎么吃的?”陆云鹏从沙发后面拖过一个纸箱子,打开让吴萸看。里面都是方便面,煮熟了的鸡蛋和火腿肠之类的零食。陆云鹏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是奔五的人了,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
   吴萸说:“这样怎么叫生活?一天两天可以对付,长期这样下去,会把你的身体拖垮的!”吴萸问这些鸡蛋煮熟有几天了,方便面是否发霉。最后,吴萸喊来清洁工,把箱子统统交给她,说:“这些你拿回去看看,能吃你们就吃,不能吃的话当垃圾处理掉好了!”陆云鹏看到吴萸的眼里似乎有泪花在闪动,反倒觉得吴萸的样子有些怪怪的。
   走到门前,见满城各色各样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不知比市府所在地的S市要美丽多少倍。见司机小宋还在等候,陆云鹏不无歉意地说:“哎呀,实在对不起,你回家吃饭吧!我们随便走走。”小宋说:“你们要到哪里去,我送你们去!”
   陆云鹏说:“我们只是随便走走,顺便再下个馆子吃点便饭。需要乘车,我们就打的!”
八仙驴肉馆晚上的生意很清淡。老板娘见有客人来,格外热情,把陆云鹏他们迎到雅间里坐下,亲自为他们摆上餐具,问客人点些什么菜。陆云鹏要了一盘红烧驴肉,一小盆清蒸龙虾和两瓶青岛啤酒。
   吴萸问:“云鹏,你经常下馆子吃饭?”陆云鹏说:“这是第二次!刘大强和刘二强你还记得吧?我到云水县第一天,他们兄弟俩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就闯进我的办公室,一定要招待我吃饭,就带我到这家饭馆来了!”吴萸显得有些惊讶:“怎么,你见过他们兄弟俩啦?”陆云鹏更加奇怪:“怎么,他们也去找你了?”吴萸点点头说:“不是他们,是刘大强一个人!”陆云鹏单刀直入地问:“他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是贷款还为了什么别的?”吴萸有些为难地说:“还不是镜屏山小区开发的事情!”
   陆云鹏没再问什么。吴萸不住有电话打进来,她看看号码就关了。一次,吴萸以上洗手间为借口,可能回电话去了。陆云鹏笑着说:“看来你的业务还不少嘛!”吴萸说:“能少得了吗?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这顿饭大家都吃的没盐没醋,淡而无味。
   回到住处,陆云鹏没等坐稳就问:“吴萸,你实话告诉我,你上次打电话来说‘那五十万还回来了’是怎么一回事?”吴萸说:“钱是刘大强送来的不错,他说是当年落难的时候,你借给他创业的钱。你借给他,他现在挣到了,还给我们,还不应该吗?”陆云鹏说:“吴萸啊,你真糊涂啊!你不想想,我哪来的五十万借给他?你以为我会偷会抢还是会利用权力去贪污?再说,我借钱给他,你会不知道?”
   吴萸不再答话,委屈得哭了起来。
   女儿婷婷从隔壁跑过来,很生气的责问:“爸妈,你们怎么刚见面就吵架?你们知不知道父母的行为对子女的影响?还有点做老的样子吗?”
   吴萸起身收拾东西,对婷婷说:“我们走,离开他!”
   陆云鹏对婷婷说:“好女儿,我和你妈妈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争论,不关你的事情,你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看电视都行,好不好?你已经是大学毕业的大人了,应该有个是非观点,不要以为父母一争论什么事情,就以为是家庭矛盾,闹离婚什么什么的。我告诉你,我和你妈妈还没有你们年轻人那么新潮!”
   婷婷最近和一位同学谈恋爱,好一时歹一时,折腾的没完没了。婷婷以为爸爸知道她的事情,脸一红,还跺了一下脚走开了。出门前还朝她妈妈撂下一句话:“妈,您老要走您就走吧,反正我不管你们的事情了!”
   陆云鹏觉得现在的吴萸才是真实的吴萸,刚才那些温柔的表现才是登台表演的姿态。没有女儿的支持,吴萸再高的火焰也烧不起来,她把收拾好的东西摔在地上,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陆云鹏用臂拦过吴萸的肩,带着暖意盎然的语调说:“吴萸啊,你是受党培养多年的银行家,深知拿了不义之财的后果!下面我不再说些什么,你自己就该知道怎么办了!”
   第二天,陆云鹏提出全家一起到省城看望秋雅和妹夫的建议,同时问到与秋雅有无联系。吴萸惊乍乍地说:“你是不是没话找话?你不知道那个小姑奶奶和我一直闹着不和?她什么时候有事和我联系过?我才不去省城去看她,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我要回市里,把那五十万交给纪委!支持你的工作嘛!”
   陆云鹏说:“你要支持我的话,把钱交到市纪委李书记那儿,告诉他前因后果,并要他暂时为‘我们’保密。我估计刘大强这次是撒网,不仅是给你五十万,对其他人是怎么贿赂的我倒要看看!”
   陆云鹏故意把接收那五十万说成“我们”,是想减轻吴萸的压力。
   吴萸也不傻,她听得出来!
   吴萸说:“云鹏啊,我早饭以后就回去,婷婷呢,她要不走就在你这里玩几天,或者你带她去省城看她的姑父姑母。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云鹏望了望吴萸,没有说什么。吴萸也明白他这是表示愿意让她把想讲的话说出来。吴萸说:“我们和刘大强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同学,虽说没有深交也有薄义。我们不把钱交给纪委,直接还给他也就算了,不管他撒网也罢,贿赂也罢,谁吃错药谁害病。你说怎么样?”
   陆云鹏知道吴萸自幼养成大小姐作派,但心地却很善良,是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陆云鹏不想把工作上的事情向妻子多讲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表示赞同:“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说,那就是从今以后与刘大强这种人保持距离,不该来往就绝不要来往!”
   吴萸点头表示认可。
   果然,婷婷听说父亲要带她到省城看姑父姑母,欢的一蹦一跳的。她说:“好长时间没有吃到姑姑做的菜了,吃姑姑做的菜那才是打牙祭。昨天晚上吃的驴肉,一股草腥气,有什么好吃的?”
   陆云鹏没有事先打电话给秋雅告诉她要去,直接敲响了她家的门。他想,即使妹妹不在家,妹夫也会在家里。他想和妹夫聊聊秋雅见首不见尾的做法,也许妹夫知道一二。偏偏开门的正好就是秋雅自己,她围着围裙,双手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在忙中饭。秋雅见哥哥到来一点也不意外,她朝婷婷面前一站说:“几个月没见,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婷婷说:“姑姑,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还能长个子?”
   陆云鹏看桌子上摆放十几个冷的热的荤的素的,就问:“你们家有客人?”
   秋雅说:“对呀!”
   陆云鹏问:“什么客人,我在这儿合适不合适?”
   秋雅说:“你要觉得不合适,你可以走啊!只要留下婷婷就行。”
   陆云鹏问你们的客人究竟是谁?秋雅说昨天晚上耳朵发热,今早眼皮老是跳,到公园去晨练,又听到两只喜鹊喳喳叫,我就知道必定有贵客到来,左想右想,今天来的客人吧,肯定不会低于县委书记!
   陆云鹏在沙发上坐下,一本正经的说:“你都多大人了,还是没正形?妹夫和闹闹呢?”
   秋雅说:“我忙着炒菜,还觉得少了几样,叫他去买了。闹闹嘛,听说你要来,到同学家做作业去了。他说中午回来给舅舅敬酒!”
   陆云鹏觉得自己的妹妹简直就是一位神仙,对自己的行踪知道的比对她自己的鼻子眼睛还要清楚。
   秋雅好像看清陆云鹏的心思说:“陆大书记,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这回啊,还真的是第六感在起作用!”秋雅在茶几上摆满香蕉苹果桔子猕猴桃之类的水果,就回到厨房里忙碌去了。
   不多会,妹夫提着几样蔬菜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两瓶上好的葡萄酒,说要和婷婷碰几杯。妹夫姓乙,在省扶贫办当个副处级办事员。他不喜欢陆云鹏妹夫妹夫的叫,他说:“哥,您就叫我小乙好了!”
   中饭是在热烈而又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闹闹也被秋雅打电话招了回来,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不住端起酒杯给舅舅敬酒,弄得陆云鹏没有招架之功。
   陆云鹏抽空问妹夫扶贫款的使用规定,那个书呆子说:“当然是专款专用!”
   陆云鹏温和地一笑说:“我问的是你们拨给我们云水县的那笔资金,真是一笔专款专用的扶贫资金?是不是另有隐情?”
   小乙说:“哦,你说的是那一千万?那是黄镇北书记来为你们县争取的。”
   他们的谈话引起秋雅的夹脑疯,她生气的说:“吃饭的时候我们不谈工作好不好?”
   小乙说:“你看你还是那个坏脾气,幸好这是大哥在这里,要是大嫂在,她要不摔了筷子走人才怪!”
秋雅说:“要是大嫂在啊,我就更要说。你看我就不敢?是不是我的乖婷婷?”
   婷婷说:“其实,我妈妈坏就坏在嘴上,人还是不错的,够得上贤妻良母的称号!”
   秋雅给婷婷夹了一块菜,又给婷婷面前的碗里加了点汤,不无疼爱地说:“难怪人家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猪蹄字烀一百开子,还是朝里弯!婷婷,你在背后也曾为姑姑说过好话?”
   婷婷说:“那当然!我最疼的还是姑姑您,任何时候都会维护您的光辉形象!”
   闹闹跟上就问:“大姐,我,你就不疼了?”
   婷婷说:“疼疼疼,闹闹是乖孩子!”
   招标会在紧锣密鼓中进行,负责招标会筹备工作的副县长,每天汇报一次进展情况。陆云鹏也很忙,成天在阅读各种文件和报表,有时候自己开车出去转转,透透空气休息一下。一天,他来到一个地方,看到一连几家只有厂房,没有工人劳动,院子里荒草一人深,不知闲置了多久,他记下了地址,回到办公室一问,得知这样的情况其它地方还有多处。秘书小周告诉他,一些外地来的老板到这里投资,一签就是多少年的合同,最后他们认为这儿不适合他们投资,扔下厂房走人,到别处经营去了,这里的土地经营权还是他的。土地在升值,遇到机会,一转手就赚他个百儿八十万的,最终吃亏的还是地方财政和老百姓。朱娜来到办公室,问陆云鹏可不可以闲聊几分钟。陆云鹏说要是与工作有关的闲聊我欢迎。朱娜说,当然不是纯粹的侃大山,说不定可以给您做参考。陆云鹏说,那就欢迎。朱娜说:“您刚来不久,有些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向您介绍一下。就说房地产开发这一项,县城里现有的住宅小区,现在有一百四十三处,销售最好的只达到百分之八九十,最差的还达不到百分之三十,有的甚至刚刚销售百分之一二十。至于镜屏山小区的开发,请您到实地去仔细勘察一下,不要因为镜屏山的一个名字,就毁了千亩良田哪!城里的老区,有的破旧不堪,的确需要改造需要开发,我们政府为什么不能拿现有没有销售的商品房去安置那些旧城区的居民?这样既可以盘活楼房市场,又避免去损耗良田!”
   朱娜的“闲聊”冷风一样吹散了陆云鹏一直聚集在心头的阴霾。他想,这个主意自己也盘过,只不过觉得镜屏山小区是前任书记黄镇北定下的,领导班子里又没有人提出异议。面对朱娜的坦荡,自己为自己的一个“小”字而感到赧颜。陆云鹏看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他对朱娜说:“喊上小周,我们今天去下馆子,我请客!”朱娜也很高兴:“我们到哪里吃?”陆云鹏说:“当然还是八仙驴肉馆!”
   刘大强接到吴萸的电话,要他马上把那五十万拿回去,不然的话就要交到市纪委去,态度坚决令刘大强打寒颤。这时的刘大强还在云都宾馆和几个本县的建筑商吃饭,商议如何对镜屏山小区的招标会进行“围标”,只要有外地投资商露头,必然叫他们丢盔弃甲偃旗息鼓大败而回!刘大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端起酒杯给各人敬酒。他说:“我们要让外县外市来的建筑商,高兴而来败兴而回,让他们知道这云水县是我们兄弟的天下!”刘大强的弦外之音就是云水县谁说了算,还不是我刘大强!偏偏这时候吴萸的电话来了,还骂他借还账的名目行贿,手段卑鄙。刘大强手里的手机几乎掉落,嘴唇抽搐说不出话来。幸好刘大强是躲到洗手间接的电话,不然刚才失态的样子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刘大强回到酒席桌上,再也提不起兴趣,匆匆应酬一下,推故有事就离开了。
   放弃镜屏山小区开发以改造老城区为主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县传开,全县上下一片欢腾,都说新来的县委书记有远见有魄力。
   紧跟着的是,陆云鹏的麻烦也就接踵而至。
   首先,李县长来汇报,省里给的扶贫资金一千万泡汤了,原因是那笔款项是前任书记黄镇北同志争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开发镜屏山小区,既然镜屏山小区不开发了,资金当然就不能到位。
   其次,市里传来消息,吴萸被双规,说她有接受贿赂违规放贷的嫌疑。
   更让陆云鹏恼火的是,有谣言说陆云鹏要把女儿送出国,目的是全家逃遁;还有传言说,陆云鹏自打到云水县后就没有回过家,和某女副县长有一腿,他们经常到某某小酒馆幽会等等。
   陆云鹏当然没有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带上李县长到省城找到扶贫办的领导问个明白,这扶贫资金到底是开发商品房用的还是用来惠农的,帮助部分贫困农民找到致富项目用扶贫资金是不是违反了使用扶贫资金的相关规定?扶贫办主任被缠的没有办法,只好叫他去找分管的关副省长。在关副省长面前,陆云鹏就变得循规蹈矩起来,他把取消镜屏山小区开发以及改造老城区的做法和理由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关副省长一言不发地听完陆云鹏的叙述,又问了一些老城区改造的细节,只说了一句:“你们回去吧,这事我有数!”
   妹夫小乙在省城数一数二的酒店里招待了陆云鹏和李县长一行,陆秋雅也赶来作陪。扶贫办主任却不敢来,他说陆云鹏太厉害了,别看他平时话不多,一说出话来,比刀子还厉害,抓住一点理由就能剜下你的一块肉来。陆秋雅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一句举座皆惊的话来:“唐敬业是他杀无疑,目击者昨晚给我打电话来了!”
李县长和陆云鹏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寻根追底问下去,各人只顾吃饭喝酒。
   对于妻子吴萸被双规的事情,陆云鹏豁达得更不近人情。当秋雅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说:“我相信组织会查清楚,只要她贪污受贿违规放贷,自有党纪国法来惩治她,我不会多说一句话。我一直相信那句古话‘谁吃错药谁害病’!”陆云鹏还说,对吴萸的事情,自己一不找领导说情,二不找关系疏通,全凭事实说话。他还告诉秋雅,婷婷的外公外婆也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女儿不是那种人,谁都不要乱喳喳,相信组织一定会查清事实真相,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水落石出的!他们还说,如果吴萸真的受了贿,他们就不认这个女儿!
   陆云鹏问婷婷在这里玩的怎么样。秋雅说:“婷婷整天在网上聊天,这不,要她来吃饭都不愿意!”陆云鹏问婷婷知不知道她妈妈出事的消息,秋雅说:“知道,她说她知道她妈妈不是那种拿钱当命的人,绝不会因私废公!”陆云鹏说:“我们饭后就回去了,改日你要她回到祖父母身边,我打算把她安置在老家的村子里当一名村官,你们的意思怎么样?”小乙和秋雅都说,那要看婷婷自己的意见了,是回去当村官还是在城里找工作,一切随她自己。陆云鹏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两个,她自幼就和姑姑走得近!
   对于自己的桃色新闻,陆云鹏一笑了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他惯用的信条,时间是谣言的克星。临别时,秋雅偷偷塞一张纸条在陆云鹏手里。回来的路上,他才想起打开纸条,上面写一个电话号码,估计是她所说的“目击者”的。李县长没有和他一起回来,说是去看看在外贸工作的女儿,明天上午准时回到县城。陆云鹏想起上次和婷婷来作客的事情,饭后闹闹给舅舅打了个招呼,就开溜到同学家去了,婷婷又去上她的网,小乙知道他们兄妹有话说,自己躲到书房看书。当客厅里只有他们四目相视的时候,陆云鹏问秋雅怎么就是不接电话?秋雅不作正面回答,反问陆云鹏怎么样才能当好一个县委书记?她说:“一个县委书记不仅能够决断大是大非,重要的是对老百姓要关怀得体贴入微。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古就说县官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呢?父母是什么呢,他们是人民最直接的守护者。冷暖他们关心,饥渴他们关心,他们的心时时刻刻都牵挂在自己的儿女身上!哥,您想想我们的父母不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秋雅给陆云鹏剥了一个桔子,送到他的手上,继续说:“我不是要您亲自到全县的千家万户,那样谁也做不到。最起码您面对一个乡镇处于末位的小干部,自杀也罢,他杀也罢,应该有动于衷,到他的家里看看,看他们今后怎样生存,这不是您举车之劳?您为什么还要给我打电话问什么什么的情况?有必要吗?您在事情发生以后,恐怕想的不是他们,首先是您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影响我们县的声誉啊,我陆云鹏过问多了会不会触动本不该触动的神经啊等等,说到底就是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陆云鹏从妹妹家出来的时候,脑壳上沁出一层冷汗:“我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吗?”
   是,还是不是?
   秋雅还说,给我们报社报料的人为什么不给你们县里直接打电话,我想还是因为信不过;为什么给我打电话,现在是信息年代,有人对我们兄妹是知根知底的,说明他对你不了解,但还寄予希望!这说明云水县对我们兄妹了解的,还不只是刘大强和刘二强兄弟俩。但是,我想这事与他们兄弟有关。
   陆云鹏最后还得承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被秋雅击中要害!
   陆云鹏想到这里,给唐清华打了电话,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唐清华说,事情基本没有进展。陆云鹏要他查清一个电话号码,弄清楚这个手机的持有者姓名年龄身份,设法找到这个人。事情要想有突破性进展,可能就要从这个人身上展开。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唐敬业的死绝不是单纯的自杀,肯定有背景。唐清华问陆书记您现在在哪里?陆云鹏说在从省城回来的路上,估计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陆云鹏刚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小周就来汇报,公安局的唐局长已经等候多时。唐清华进门以后,给陆云鹏递过一支香烟,说这是外甥出差带回来的据说一包要值一百多快,陆云鹏接过一支在鼻子下闻了好长时间,说这烟的确好香,自己戒烟已经块一年了,你不要再把我拉下水里。
   唐清华直奔主题:“您给我的电话号码已经查清,这个人叫李登奎,今年三十八岁,农民,初中文化,在刘二强的养鸡场打工。”陆云鹏听说李登奎是刘二强养鸡场的工人,来了兴趣。他说:“你应该锁定这个人哪!”
   陆云鹏从身上掏出秋雅给的纸条,上面写着李登奎的电话号码。唐清华接过纸条看了看,放在身边的茶几上说:“可惜的是就在今天早晨,李登奎遇车祸死了!”
   使陆云鹏感到震惊的还不是李登奎的车祸,李登奎的死更像是他杀。李登奎早上六点钟从家里骑着自行车往养鸡场上班,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把他撞到,六米宽的水泥路,没有其他行人,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偏偏就把李登奎撞了个正着,飞出近十米地,当场毙命!陆云鹏对唐清华说:“如果这个肇事逃逸的案子都破不了,我们都该回家卖红薯了!”
   当天晚上,云水县电视台发布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征询老城区改造的金点子;另一个是镜屏山小区的开发暂停,把力量集中在老城区的改造上。因此,原定的镜屏山小区开发的招标会停止举办!
   陆云鹏刚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就送来一叠材料,都是关于老城区改造和镜屏山开发方面的建议和看法,有的三五句,有的长篇大论,有理有据的提出观点和看法,一共有三十来条。陆云鹏问这些材料是从哪里来的,办公室主任说这些都是从县长会客厅里采集到的,李县长在两年前就在网上开辟了县长会客厅,目的是倾听网民对云水县的经济发展的观点和看法。您莫说这些网民们,有的的确很关心我们云水县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观点很新潮。您不是说征集老城区改造的金点子,这不,我们刚在电视上播出征集的消息,连夜就有人发来这么多的意见和看法,我以为这几条有些价值,就打印出来给您,让您在决策时做参考!陆云鹏说,你把材料放在这里吧,抽空我一定看!明天不是市委扩大会嘛,你帮我整理一下我县近期的经济发展规划和长远目标是什么,基本思路你应该明确的,一个是今年初召开的两会上,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提案,一个是前不久县委扩大会上定下的调子,以红棱牌中低档小型客车的制造为龙头,拉动轻工业、旅游业发展。红棱牌的小型客车,国内的市场行情看好,需求量很大,是个很有潜力的制造业,政府必须当好高参;农业也要突破传统的约束,以高科技农业带动农村经济发展。陆云鹏说到这里,办公室主任插话问:“对镜屏山的开发怎样讲?”陆云鹏说:“实事求是,我们是怎么样想的,就怎么样说吧!”
   没想到的是,在市委扩大会上,陆云鹏汇报完云水县的工农业现状和部分设想时,遭到了主管招商引资的副书记黄镇北的严厉批评。他说:“某些县区在读天方夜谭呢!一个小小的县城要搞什么汽车制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们的汽车制造,经过市场论证了吗?已经投产将近半年了,卖出多少辆?既然你们有拉动旅游业的想法,为什么该开发的景点迟迟不动?我问你这位同志哥,你们对市委是什么态度?参加市委扩大会的发言稿子都要叫秘书写,真正是官僚主义的作派嘛!”陆云鹏知道黄镇北副书记是批评自己的。稿子是办公室主任写的不错,可完稿以后自己反复看了几次,连夜又和李县长推敲过,尽量不说空话和大话,怎么能和官僚主义挂起勾来?陆云鹏准备起身驳斥黄镇北,被坐在一旁的李县长拉住衣襟。吃中饭的时候,陆云鹏和黄镇北都在一张桌子上,各人的脸都是寒寒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客套话都没有。
   最令陆云鹏想不到的是,市委扩大会的第三天,黄镇北亲自带领一个开发团来到云水县,指名要考察镜屏山,说镜屏山是蓑衣老祖修炼过的地方,知名度很高,作为旅游项目开发出来,肯定能吸引国内外的大批游客。陆云鹏虽说心里有些不满意,嘴上说不出来。本来打算请李县长陪同,他一早就下乡去看新型农业开发项目去了。实在没有办法下,陆云鹏只好亲自陪同开发团前往镜屏山考察。黄镇北为了表示和陆云鹏亲近,和陆云鹏坐一辆车子。一路上,黄镇北大谈特谈蓑衣老祖的来历,蓑衣老祖怎么样出家修炼,怎么样在镜屏山结庐,怎么样被后人景仰。他还谈到原来镜屏山上本来就有一个蓑衣老祖留下的一个遗迹,时不时有人前往烧香礼拜,直到“文化大革命”被红卫兵小将拆除了等等。黄镇北说:“云鹏啊,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到了一个地方,必须先了解地方的乡俗民情和有哪些历史文化遗产,不然的话,你怎么能当好他们的父母官?”陆云鹏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说实话吐的感觉都有,表面上还得点头称是。
   到了镜屏山下,各人下了车,陆云鹏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往镜屏山顶攀登。九点钟以后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火辣辣的,黄镇北不住掏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汗水,就连陆云鹏自己后背上的衣服也被汗水粘住。到了山顶,些许凉风从马尾松的间隙中吹来,让人舒适不少。人们都朝树荫里站,只有陆云鹏和黄镇北俩人站在白得耀眼的阳光下,为客人介绍镜屏山的来历以及蓑衣老祖的传说。尽管黄镇北说得嘴角白沫团团,开发团的老总的兴趣好像不在这个千年以上的蓑衣老祖身上,他眺目远望,兴趣在山下近千亩的良田。那里油绿的玉米和稍微泛黄的水稻,在烈日下走向成熟。附近的农民听说这里来了开发团,一个个尾随上来,七嘴八舌议论这里也要开发的话,搞成旅游基地,成了游乐场,土地不产粮食了,我们老百姓做什么,吃什么?是不是也搬到城里居住,靠挑葱卖菜过日子?那葱和菜也得有土地来长啊!光吃葱和菜能过日子吗,那不又成了六几年要闹饥荒?
   开发团在当地老百姓的指引下找到当年蓑衣老祖庙的遗迹,那里的确有过建筑,看样子规模也不大,占地不到一亩,石头缝里时不时还能找到断砖碎瓦。陆云鹏想,发展旅游业是个路子,难道当年“文革”时期毁掉的一亩地的建筑,现在需要近千亩的良田去救赎它?中国真的是地大物博到了不在乎千亩良田的抛掷?开发团的老总不住赞叹镜屏山的风景优美,对山下的开阔地也不停地投去热吻的眼波,这些陆云鹏都看在眼中。陆云鹏明白,他们看好的不仅仅是镜屏山的风景,对山下的近千亩良田更是情有独钟啊!
   这时的陆云鹏眼前闪过了刘大强的影子。
   考察快要结束时,云都宾馆的老板给陆云鹏打来电话。她说,听说老书记回来考察,准备投资云水县,感到很高兴,特意为开发团一行备下了宴席。特别您陆书记,到云水县好长时间了一次都没有光顾我们云都宾馆,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这个云都宾馆的老板是个女的,陆云鹏一次也没有见过面,第一次打电话就这样套近乎,简直和老同学老朋友一样不在乎,使陆云鹏不解。陆云鹏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女老板继续说:“我和黄书记昨晚就通过电话,说好了的,今天中午就在我们云都进餐!”陆云鹏说:“不不不,在我们自己的所谓的机关食堂里吃吧,办公室已经安排了!”那头沉默一下,继续说:“那,您就把电话给黄书记吧!”
   黄镇北就在陆云鹏身边,大概也听出了端倪,他不接电话,脸上挂满冰霜:“怎么?你打算在你的机关食堂里对付我们一行?我倒不在乎,你怎么对得起开发团的老总们?我知道你廉洁,可你也不能拿白菜豆腐来打发他们哪!他们可是财神爷,不服侍好,怎么能从他们的腰包里把钱掏出来?白菜豆腐怎么能招来商引来资?”
   陆云鹏试着向黄镇北提出希望开发团考察一下老城区,他说那里有很大的潜力。只要老城区改造问题能妥善开发,不仅能改善居民目前的居住条件,同样可以提升云水县城的整体形象。
   陆云鹏的话一落音,黄镇北马上抛过来一只蚂蚱:“你就知道老城区老城区的!那老城区做的再大,还在城区之内。你忘记你的上届县委定下的要把云水县城做大,要做到把县城建设成具有现代化规模的中等城市的调子了?”
   陆云鹏恨不得用巴掌抽自己的耳光,他的确忘了上届县委的县委书记就是站在面前的黄镇北!
   陆云鹏的脸红了一气白了一气,终于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只好随着开发团一起到了云都宾馆。
   陆云鹏给李县长打电话,李县长说:“我在乡下吃了,您就陪他们吧!只要是黄书记来了,必到云都宾馆消费。饭后他们还要洗桑拿泡脚等等一条龙消费,事情多着呢!您到云水县以来,一直过着苦行僧的日子,今天也开开洋荤!”李县长不等陆云鹏再说什么,就挂断电话。
   陆云鹏只好自己上阵作陪。已经十一点半了,那个给开发团老总夹包的美女坚持要打牌,她说:“饭前不掼蛋,赛如没吃饭!”陆云鹏推说自己牌技太差,你们自己玩吧!美女说:“不行不行,今天就是要和你陆大书记玩几把!”黄镇北也说:“云鹏,你是地主,该陪他们玩玩的!”陆云鹏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们抓牌。美女一定要和陆云鹏一头。不知陆云鹏的牌技真的很差,还是虚与应酬,经常与对家配合不好,常被美女训斥。美女的训斥也甜蜜:“陆大书记,您不要老是盯着我的脸,忘记出牌啊!”“陆大书记,您又出错牌了!您不要现在就想入非非,这可是大白天啊!”打牌中间美女妙语连珠,荤段子不断!真让陆云鹏难以招架。几次想撂下牌不玩,又怕得罪客人,只好苦苦地捱着撑着!
   好不容易美女宣布吃饭,陆云鹏才如释重负。哪知道喝酒的时候也不轻松,给黄镇北敬酒,给开发团各位敬酒。开发团的老总是好酒量,一口一干,陆云鹏干了半杯他都不让,只好勉强喝下去,弄得陆云鹏胃子里如长江波澜,几个回合下来,只好到洗手间倒了出来。接近尾声,陆云鹏刚要问黄镇北现在是不是可以吃饭,云都宾馆的女老板又来敬酒,她给黄镇北敬完以后,对开发团的又喝了十几杯,后来就缠着陆云鹏不让,敬完一杯再敬一杯,一杯一杯又一杯,弄得陆云鹏再次跑去洗手间。
   果然,饭后黄镇北提出要洗桑拿泡脚一条龙服务。陆云鹏说:“黄书记,这,我就不陪你们了,我在这饭厅里休息一下!”黄镇北说:“这个就随你的便!”然后就带着众人疯玩去了。给开发团老总夹包的美女要留下来陪陆云鹏,被陆云鹏谢绝了。陆云鹏刚想在沙发上打个盹,李县长恰恰来了。陆云鹏强打精神问李县长下乡的收获怎么样,李县长一一作了回答。李县长打量服务员正在收拾的碗筷说,今天的消费恐怕要五六万呢!陆云鹏说:“这么多?”李县长说:“一盅佛跳墙,百姓一年粮啊!”陆云鹏陷入沉思,半晌才说:“我们搞招商引资,目的是振兴地方经济,这样作践怎么能为地方财政积累下资金?这样的两顿饭足足可以供养一个贫困的孩子读完大学啊!”
   黄镇北他们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才一个一个来到饭厅。那个美女又提出要打牌,被陆云鹏坚决拒绝了,他说晚上还要开会,自己无法作陪了!黄镇北看陆云鹏有点不太乐意,提出大家要玩就回S市去玩,同时还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客散主人宽嘛!”
   黄镇北要开发团老总向陆云鹏汇报对镜屏山开发的构想。老总微微一笑,示意他的美女秘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材料,由美女亲自送到陆云鹏的手里。黄镇北又向开发团的老总介绍了李县长。美女秘书反应很快,马上又拿出一份材料送到李县长的手里。美女秘书自己手里还有一份,她马上就口述起来:“我们准备借蓑衣老祖的盛名,在镜屏山建一个旅游景点,建一座中等规模的庙宇。这个旅游景点,我们准备建成沿海地区最大的旅游基地,镜屏山下的开阔地,将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网球球场和跑马场,公园宾馆配套建设,宾馆要达到五星级水平。初步预算,需要用地达一百万平方米。地价按照略高于市场价格,除了赔偿给农民的外,你们县可以稳赚一千万!”美女掠了掠飘拂在额前的长发,用调侃的语气说:“到了那个时候,陆大书记来了客人,就用不着让客人享受自己却苦苦撑着当苦行僧了!”
   陆云鹏和李县长对视了一下,双方都没有表态。倒是黄镇北开口说了话:“时来了山也挡不住,我做县委书记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事情?”
   陆云鹏说:“黄书记,这动用上千亩土地来建旅游基地,恐怕与中央的精神不大符合吧?再说了,凭我们县一级来找省国土资源厅和国家国土资源部来审批这一项目,不亚于难于上青天吧?要不,请老领导周旋一下?”
   黄镇北说:“我一个调离你们云水县的县委书记怎么能插手县里的具体事务?你原来在市里工作的时候,那个市委书记不是在国家国土资源部当领导,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陆云鹏说:“您说的是原来的张书记,他是原则性很强的领导,我去找他不是找批?”陆云鹏本来还想把自己县里的思路汇报一下,就是插不上嘴。
   黄镇北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送到嘴边的馒头都不想吃,我看你的思想有问题!”黄镇北把吸到半截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你不要忘了自己现在是云水县的县委书记,头脑成天还在思索吴萸的问题!”陆云鹏站起身准备讲些什么,还没发言就被李县长拦过话题:“黄书记,我们还需要在常委会上研究一下,马上给您答复好不好?”
   黄镇北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缓缓地又点燃一支香烟。他说,我们在向上级报告的文件中可以不说是把土地用来开发旅游业的,和政策打个擦边球总可以了吧?
   陆云鹏说话也不含糊:“和国家政策打擦边球,无异于钻国家政策的空子。现在不同于改革开放初期,那时全国人民在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国家政策日臻完善,即使有空子也不能钻!这可有点像儿子在偷老子的钱袋子!”
   黄镇北再次把吸到一半的烟,摁到烟灰缸里,甩手走出宾馆,连女老板的热情欢送也不搭理。
   开发团一行在黄镇北的带领下,登车离开宾馆。那个美女临上车还朝着陆云鹏来了一个飞吻!弄得宾馆里的那些女服务员,个个偷偷抿着嘴乐!
   不过,黄镇北上车时拒绝了陆云鹏伸来的手,撂下一句分量很重的话:“招商引资是我市发展经济的重中之重,你要认识清楚。一个县委书记连这点都认识不清的话,那就很危险了!云鹏,我告诉你,出水才看两腿泥,你们云水县的招商引资任务年底完不成,我们市委将会拿出强硬的措施:不换思想就换人!”
   李县长这时倒成了局外人,一没和黄镇北道别,二没对开发团表示欢送!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陆云鹏感到松了口气,把办公室主任喊来,要他把现有楼房销售情况,老城区改造的设想以及镜屏山小区开发的前景连夜整理成材料,明天要去市里给市长书记汇报。
   第二天上午陆云鹏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办公室主任就把昨天要的材料送过来。陆云鹏对材料看得很仔细,特别对材料中把镜屏山下几千几百亩良田的叙述很细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暂时不对镜屏山开发是明智之举,感到满意。他当面对办公室主任夸奖几句,就把李县长请了过来。他对李县长说,这几份材料写的很好,本来我准备亲自把它送交市里的领导,供他们决策,后来想想自己现在往市里跑去见领导有诸多不便,是不是请李县长你去一趟?李县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说有些事情是应该当着领导的面把云水县的事情说个清楚。
   李县长本来不打算去见黄镇北副书记,可是恰巧在办公大楼前面遇见了。黄镇北可能在外地刚刚回来,两人的车几乎同时停在一起。李县长不得不跟着黄镇北走进他的办公室。黄镇北问:“你们县不是不愿意搞镜屏山的开发正在搞老城区改造吗?怎么今天有空到市里来?”
   李县长把这次来的目的详尽地讲述一遍,还把带来的材料交给黄镇北看。
   黄镇北看完材料咂咂嘴说:“这个材料写的还够用功的。那陆云鹏他自己怎么不来?是不是心虚了?他老婆涉嫌贪污几百万,纪委正在调查。他是吴萸的丈夫,能说自己穿的还是白大褂子?男人当官女人收钱,这种案例全国还少?我们S市就不能出一个夫妻当官,双双受贿的个案?”
   李县长说:“根据我对陆云鹏的观察,他应该是一个正派的人,即使吴萸有重大贪污的事实,也许陆云鹏根本就不知道。”
   黄镇北用手指着李县长的鼻子说:“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在县长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七八年,上次人事变动,我就推荐你接我的班,组织上考察说你遇事没有主见,简直就是墙头一棵草,风吹两边倒。看来果真如此!”
   李县长不软不硬地说:“就是当一辈子县长我也该满足了,一县至尊有什么不好?”其实,李县长心里明白,在上次人事变动的时候,就是黄镇北在组织面前说他没有原则,没有立场,没有当县委书记的素质。原因就是在研究工作时,有几次意见相左,如此而已!
   黄镇北见面前的昔日同僚,已经和自己越走越远,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个陆云鹏是个喜欢拉硬屎的主儿,碰到你这样软骨头的县长,也算是天作之合。不过,你要看清形势,那个陆云鹏在台上恐怕是欢一时是一时,等吴萸的结论出来了,即使他真的不知情,组织上要他当县委书记,他也没有脸再当下去,会自动辞职。你就不能凑这个机会向前迈进一步?”
   李县长说:“那也是组织上的事情,不是我能够争取来的!”黄镇北看李县长一副不软不硬的架势,更加生气:“他陆云鹏老是盯住唐敬业的事情不放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整点什么事情出来,来一个否定前者,肯定自己吗?”李县长只得敷衍说:“那个唐敬业的事情不是已经做了结论是自杀,谁再深究了?”黄镇北呵呵一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陆云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布置公安局的唐清华在继续调查,他说这里面有很大的阴谋!他陆云鹏是想借唐敬业的事情发挥,整倒幕后的人,那个人大概就是刘大强。你想想,那个刘大强是个对云水县是有贡献的人,云水县今天到处林立的楼房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出自刘大强的手,一定要整倒他干什么?无非是想把你我揪出来,给自己创出政绩。我黄镇北可是大红缎子揩屁股一点恶斑也没有!”
   李县长想起在陆云鹏妹妹家里吃饭的时候,秋雅的确说过唐敬业是他杀,不过,当时没有细究。陆云鹏回来以后布置秘密调查,也在情理之中。李县长不再说什么,他对黄镇北的话很有反感,好像只有他黄镇北是清白的,我老李是个贪污犯一样。这个官场上的老泥鳅,未雨绸缪先替自己铺好后路!
   黄镇北深知李县长的为人,他不会把自己说的话传给陆云鹏。尽管如此,还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够多了。
   他把材料推给李县长说:“书记市长今天都在,你去见他们吧!”黄镇北起身给李县长倒水,李县长接过来,觉得很烫,在嘴边咪了一口,放下杯子就告辞了。
   临出门的李县长被黄镇北喊住,他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你们到省里告我的状,关副省长打电话来了,他说原则上同意你们的意见,扶贫款一分不少拨给你们!
   朱娜还和平时一样经常来陆云鹏的办公室里谈谈工作说说自己对某些事情的看法,陆云鹏也不推拒。自从吴萸扔了那箱垃圾食品以后,陆云鹏不再吃方便面和煮熟了的鸡蛋,早晨到机关食堂喝碗稀饭吃点馒头,晚上同样在机关食堂吃点面条,然后该上班上班,该回到宿舍就回到宿舍,读书批阅文件,看过新闻联播就关了电视,继续看书,到了十点钟,洗漱完毕上床睡觉。第二天早晨以饱满的精神,步行五百米到食堂吃饭,再步行一千米到班上开始办公。实际上,那个所谓的机关食堂,就是因陆云鹏一人所开,照顾他早晚吃饭的方便。这个机关食堂已经关闭多年,现在路道也好交通工具也好,机关的工作人员下了班以后,纷纷回家和家人团聚,该吃肉就吃肉,该吃鱼就吃鱼,谁到你的机关食堂里等前思后的吃那千遍一律的稀饭馒头和面条?自从陆云鹏来食堂吃饭,就有好些单身职工也来食堂吃饭,起初五六个人,后来十几个人,倒也清静雅淡。陆云鹏叮嘱食堂伙食的花样要多样,特别中午是不是可以搞些鱼啊肉啊鸡啊虾啊什么的,总之要叫我们几个吃的舒心一点。有一次陆云鹏在他们面前夸八仙驴肉馆的驴肉烧得好吃,食堂的大师傅就在陆云鹏来吃饭的时候特意给他端来一盆红烧驴肉,看外形和八仙驴肉馆的差不多,吃起来味口就差了许多。他把那十几个饭友喊来一起享受,自己掏腰包买来一箱啤酒,说是我请客,你们放开吃喝就是了!
   陆云鹏对大家说,我们机关干部也不是就不能吃肉喝酒,一定要过苦行僧的日子。我只是反对那种拿公家的钱来大吃大喝,好像公家的钱就是大水淌来的一样,殊不知那是纳税人的血汗钱。我们云水县还是一个欠发达的县,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更反对那些酗酒的官员,整天满嘴泡,肿眼泡,撒黄尿,满嘴胡话睡不着觉,乘着酒气胡作非为的人!
   朱娜有时候也会来,来的时候会带上驾驶员小宋和秘书小周等人,和陆云鹏坐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聊,无非是菜烧得怎么样,都说这里的驴肉烧的真的不如八仙驴肉馆烧的好。朱娜还提议抽一个什么时间,还是到那里解馋。一天,纪委书记邵芸笑着对陆云鹏说:“陆书记,什么时候让我也到机关食堂吃一次怎么样?”
   陆云鹏问:“那个食堂不会是因为我个人才开的吧?”
   邵芸说:“偏偏有人到市里告你,说你在生活上搞特殊化,起小灶吃饭!”
   陆云鹏说:“我是庙里的泥塑菩萨,不吃不喝?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还让不让我活?”
   陆云鹏甩掉手里喝水的纸杯,“我就不信了,我非要把这个机关食堂搞好不可,以后我们县里来客,一律在这个食堂里招待,不许到那些大酒店吃喝,一包烟一桶油,一顿饭一头牛地把纳税人的钱大把大把的送出去,让老百姓看见了挨骂!以后谁再拿公款摆阔气,就叫谁自己掏腰包!请你转告李县长,这事在县长办公会上通一下,以后照此办理!”
   这是陆云鹏到云水县惟一没有通过常委会自己决定了的事情。
   陆云鹏知道,是他阻止了镜屏山小区的开发,那些利益上受到伤害的人处处在为难自己,告刁状告黑状。
   那天,李县长从市里回来,转告市长书记的意见,他们认为云水县在房地产开发城区建设等问题上,坚持原则是对的,表示支持。陆云鹏近几天也接到不少市民给他打来的电话,有的出主意,有的提出不同意见,其他的副县长副书记,都接过同样的电话。陆云鹏提议在适当时机,召开一个老城区改造的座谈会,把这些提出意见的人请来,当面商讨一下,不断完善改造的方案,尽量让市民们舒心乐意。他征询了李县长的意见后,叫负责城建的副县长落实。
   周日的中午,市委王书记不声不响地来到云水县,把陆云鹏在机关食堂里堵个正着。陆云鹏和从省城回来的婷婷正在吃饭,面前放着两尾红烧的鲫鱼和一碗蛋汤,父女俩边吃边聊。因为今天是休息日,吃饭的人很少,只有四五个加班的机关工作人员。王书记进来的时候,服务员问:“同志,您要吃饭?”王书记说:“不吃饭来你们食堂干什么?”陆云鹏抬头见是市委王书记,急忙起身迎接。王书记说:“好你个陆云鹏,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啊,我快要饿死了,你倒先吃起来了!”
   陆云鹏对婷婷说:“这是你的王叔叔,你一个人慢慢吃吧,我们有事要走!”
   王书记说:“干什么,干什么?我可不敢破坏你陆大书记定下的规矩,我看就在你这‘机关食堂’吃吧!”
   陆云鹏听出王书记话里有话,用感激的目光望着领导说:“您支持我的工作了!”
   王书记自己点了蛏子烧豆腐和一碗青菜汤,和陆云鹏父女一起吃了起来。
   王书记和陆云鹏在办公室里谈了两个小时关于云水县的工作,最后王书记问:“陆云鹏,你就不想对吴萸的事情说些什么吗?”
   陆云鹏说:“我相信组织,相信司法机关会有公正的结论。”
   王书记说:“我向你透个底,市农行可能是窝案,吴萸的两个副手也进去了!”
   陆云鹏问:“那么,吴萸她交待什么了吗?”
王书记摇摇头,等于回答了什么,也等于什么也没回答。
   早晨起来,婷婷的眼睛红红的,可能她昨天听到了父亲和王书记的谈话。她对父亲说:“爸爸,我今天到爷爷奶奶那里去了,你不是说要我在那里当一名村官吗?我自己去争取,不要你插手周旋。我已经是大学毕业的青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其实,陆云鹏也一夜没有睡好,反复思考妻子吴萸的事情。说实话,自打吴萸被双规以后,陆云鹏一直没当回事。原因是他相信吴萸不应该在经济问题上犯错。听了市委王书记今天的一番话,才觉得事态严重。她真的接受巨额贿赂,拿国家的钱去做交易了吗?作为一个和自己生活二十几年同床共枕的妻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会一点觉察没有?这件事情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难道自己的政治嗅觉真的就麻木到这种程度?上次和婷婷来云水县看自己,确有为刘大强争取镜屏山小区项目的苗头,被自己批评几句后,不是把刘大强送的五十万一分不少地退回去了吗?作为一个自幼生活在高干家庭一直受原则性很强的氛围熏陶的吴萸怎么说变就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呢?记得和吴萸结婚不久,那时的陆云鹏喜欢抽烟,一天一包还嫌不够。一天,陆云鹏从外面拿回一条中华牌香烟,吴萸感到很惊讶,问这烟是哪里来的,刨根就底,一直弄清楚是从岳父那里拿回来才罢休,怎么她现在也会伸手接过脏钱?
   为了不使自己在女儿面前失态,陆云鹏到洗漱间从容地刷牙洗脸,然后拿出抽屉里的一千块钱给婷婷,叮嘱说:“这一千块钱你拿着,给你爷爷奶奶五百,自己留五百作为零用。你妈妈的事情千万不要对爷爷奶奶说,免得他们担心!”
   到了办公室里的陆云鹏已经忘了夜间的烦恼,他拨通了唐清华的电话。唐清华在电话里说自己正在开早会,会议一结束马上就到。
   唐清华给陆云鹏带来的消息是,那个骑着摩托车撞死李登奎的肇事者已经查清,叫王得海,人称海子,是刘大强手下的马仔。陆云鹏问既已找到肇事者为何还不抓捕?唐清华说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据经济110报告,有人举报刘大强利用镜屏山小区开发为题,非法集资千万以上,县里取消镜屏山小区开发的招标,恰恰击中刘大强的七寸,他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我把副局长刘裕派到经济110去,要他设法拿到刘大强非法集资的确切证据,再对他下手。现在抓了海子,怕的是打草惊蛇,引起刘大强的警觉,毁灭证据。海子二十四小时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跑不了的!   陆云鹏强调说:“海子可是非常重要的人证,万万不能出现差错!”
   接下来的陆云鹏更加忙碌不堪,他带上分工的副县长副书记和相关部门的头头脑脑深入老城区实地勘察,对个别钉子户做思想工作。十一点二十分,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说,浙江上海分别来了几位房地产开发商,一定要见您。他们定在云都大酒店,中午约您吃饭。陆云鹏说哪有要客人招待吃饭的道理?我们在机关食堂里招待他们,你要食堂尽力而为吧!我估计他们只要真心来投资,不会拒绝吃我们食堂的萝卜炖肉和粉丝炒韭菜。办公室主任不敢说什么,挂了电话。几分钟以后又打了过来:“那几位老板说一定要招待我们县的领导!”陆云鹏说:“既然他们不到我们机关食堂吃饭,你就通知李县长去应酬,记住,一定要我们自己结账。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懂吗?”
   过了十二点,陆云鹏才疲惫地来到机关食堂。李县长在门前候着,陆云鹏惊讶地问:“怎么,你没去陪我们的客人?”
   李县长说:“陆书记,人家听说您不去云都大酒店,都到这机关食堂里来了。这不,把食堂里的人员忙得手忙脚乱的,到现在还没个头绪!”
   大厅中间一张最大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凉菜,萝卜丝黄瓜葡萄花生米,还有云都名菜馋嘴鸭子。客人见陆云鹏到来,个个起身相迎。陆云鹏抱拳道歉:“我还以为你们在云都大酒店已经开吃了,所以来迟!”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又说:“这都是我们云都地方出产的绿色食品,各位都是走南闯北的人,见笑了!不过,我以为什么饭最好吃?饿了以后的饭最好吃!”
   这席饭吃的风卷残云,就连后来上的萝卜炖肉鲫鱼蛋羹和蛏子烧豆腐青菜粉丝汤,都一点没剩!
   饭后他们在县政府小会议室举行会谈,李县长简要说明老城区改造的构想,以后的操作程序。客人们都说:“我们到过很多地方,没见过这么简单的会谈程序,不藏不掖的。这里是清明政治!”
   会谈以后陆云鹏和李县长又陪同客人们到老城区实地考察一一指点详尽说明。
   傍晚,回到办公室的陆云鹏已经疲惫不堪,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十一
   夜里十点多,陆云鹏刚睡下,唐清华打来电话说,那个把李登奎撞死的海子在监控人员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和清晨的露水一样在阳光出来以后,蒸发得无影无踪!
   陆云鹏没有顺着唐清华的话路追问下去,而是问刘大强最近的行踪。唐清华说:“他最近表面很沉稳,实际活动很频繁。最可疑的是他把几个银行账户上的钱集中在农行的一个账户上,说是要投资一个大的项目。”
   陆云鹏把室内所有的灯全部打开,找到那天唐清华丢下的那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唐清华你给我听好了,海子的下落一定要查清楚,是死是活都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以后你跟我说话不许再用‘基本上’‘大概’‘也许’这类的词语,你作为云水县负责治安的一线主官,汇报问题用这类词语就是你的失职!”
   陆云鹏说完狠狠地摁了挂断键。
   唐清华拿着电话,呆了半晌,想不起自己今天晚上说错了什么。他连夜把刑警队长和经警队长喊来,当面传达了陆云鹏的指示。最后叮嘱说:“海子的失踪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是被人送走了还是被人杀人灭口了,还是他自己听到什么风声自己开溜,都有可能。总之,一两天内要有一个明确的侦查结果出来。你们要准备多流汗多吃苦,这不仅是对工作的负责,也是我们神圣职责所在!”
   刑侦队队长小谈建议,现在是不是可以对海子发出通缉令?唐清华说:“现在还不可以,怕打草惊蛇,惊动了刘大强那只老狐狸,会给我们以后对他的侦破工作带来很大难度。不过,我已经叫刘局长在车站码头交通要道布控,同时请市局支持,在周边县市区设卡。只要海子不是被杀人灭口,他就插翅难逃,除非他会地遁!”
   从大家的议论中,陆云鹏得知刘二强的口碑一直很好。从监狱出来以后,苦心经营养鸡场,近几年又搞了个高效农业园,也就一两千亩土地,盖起恒温厂房,种植蘑菇金针菇,还有一两百亩的良种繁育基地。他的蘑菇金针菇,自己生产自己加工,产品除了一部分在国内市场销售而外,相当大的部分成了外国人的抢手货,飞到洋人的餐桌上,仅去年就给国家缴税千万元。刘二强没有把赚来的钱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他拿出大部分的钱为家乡修了水泥路,给贫困户交大病统筹,为希望小学盖楼房建校舍。刘二强有个怪癖,就是害怕上电视报纸,有记者来访,他借故躲得远远的。一次,他被记者堵个正着,他掏心窝子对记者说:“我一个受党和国家培养教育多年的人,失足蹲过大狱,多亏乡亲们不嫌弃,加上党的改革开放好政策,让我重新做人。我赚了钱,报效自己的父老乡亲有何值得摆显的?羊羔还有跪乳之义呢!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出我的洋相好不好?”记者们面对刘二强的诚恳,也显得左右为难,最终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写一篇报道了山北镇展开高效农业开发的稿子,在电视报纸上发表了,文中对刘二强个人的报道,遵照本人意见一字一句都没有提。
   就是这篇平平常常的报道,引起不小的轰动,外省市有的单位慕名前来参观学习。李县长一天除了回来吃饭睡觉,几乎都在现场和山北镇的领导与刘二强一起找出生产环节上的不足之处,科学的设计周边环境,总之要营造出一种让人看了既舒心又能有所启发的气氛来。省里的关副省长把电话直接打到陆云鹏的办公室里,告诉陆云鹏下周一他亲自带着各市的市长到云水县参观,重点看看高效农业的发展态势。陆云鹏接完电话,就挂通李县长的手机,响了几声竟然关了,正感到奇怪,李县长已经敲门走了进来,说他正是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的通知,急忙赶来汇报的。
   李县长说根据目前的准备工作来看,应该没有问题。他还是谦虚地请陆云鹏再亲自到现场看看,是不是还有不足的地方。他说这叫一人不中二人意嘛!
下午,陆云鹏和李县长驱车来到现场,山北镇的赵大海和房立玉早已带领众人在等候。赵大海向陆云鹏介绍一个挎坤式小包的中年女子说:“这就是刘二强董事长的夫人赵小娟!”陆云鹏和赵小娟握了手,问:“二强呢,他到哪里去了?老同学登门拜访还不欢迎?”赵小娟说:“他到省外经委去了,那里有外商等着,要签收购合同,估计最早也得到下周三才能回来。”陆云鹏问:“下周一关省长要带队前来参观,到时候一定要有人汇报,介绍经验,他不回来怎么办?”
   赵大海说:“陆书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位董事长夫人是个女强人,汇报起工作来,不用稿子,口若悬河,那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的,比二强差不了多少!”
   陆云鹏说:“那样就好!”
   陆云鹏先参观了生产基地和加工厂,后看了养鸡场,都颇具规模,技术含量很高。
   临别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陆云鹏正在准备上车的时候,从养鸡场里跑出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来。那个女人模样和赵小娟差不多,只是苍老许多。房立玉一见到这个女人,吓得脸色陡变,马上带领几个镇里的工作人员,前去阻拦。陆云鹏把已经跨上车门的腿拿回来,他想,一个平平常常的神经病患者,值得房立玉亲自跑去劝阻?陆云鹏问赵大海:“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赵大海低下头为难好大一会儿才不得不说了实话:“那就是唐敬业的老婆!”
   陆云鹏严肃的问:“你们不是多次汇报说唐敬业的问题已经处理的很完美吗?”
   赵大海说:“唐敬业的问题是处理完了,他的老婆因唐敬业的死受到刺激,原来的精神病变得严重了,成天这么疯疯癫癫的。”
   陆云鹏又问:“唐敬业的父母呢,现在怎么样?”赵大海告诉陆云鹏,唐敬业的父母生活得很好,他的父亲原来是个裁缝,大集体的职工,现在还有点微薄的养老金,和老伴一起生活,紧紧巴巴的也还凑合。只是唐敬业的妈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打针,手头有点拮据,靠唐敬业来帮助。老夫妻俩有点古怪,拒绝一切外来的支持。不仅亲友的帮忙他们不要,政府下来的救济也一概不受。唐老先生有句名言:“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国家也不容易!”陆云鹏这时想起自己年逾古稀的父母还在田里终日劳作,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农活。陆云鹏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多好的中国老百姓啊!我们做公务员的应该创造温和舒适的环境让他们劳作、生活才是本分,可是我们做到了吗?前来给陆云鹏他们送行的赵小娟一直站在路边的草坪上,看出了陆云鹏这些细微的变化,向前迈进一步说:“那个死鬼唐敬业也是这个驴脾气,孩子考上大学我们说包下孩子四年读书的费用,他连头都不点一下!”赵大海给陆云鹏介绍说:“赵小娟和唐敬业的妻子是亲姐妹俩,唐敬业的妻子是她的姐姐,叫赵小梅,妹妹赵小娟要她到养鸡场来帮助管理,她都不来,说要自力更生,不能指望扯着别人的衣襟过日子,非要自己开个小商店来挣钱!”
   房立玉他们几个人也拦不住唐敬业的老婆,她说非要见见陆书记不可。见她那种执着的劲头,陆云鹏觉得不像患有神经病的人,就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赵小梅见到陆云鹏,她说:“您就是陆书记,我在电视上见过您!”说完,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陆云鹏和李县长紧走几步扶起赵小梅说:“大嫂,有话你就说吧!”
   赵小梅只说了一句“唐敬业死的冤枉啊”就晕厥过去,李县长吩咐赶紧送医院抢救!
   陆云鹏拒绝了赵大海房立玉包括赵小娟伸过来的手,满脸铁色跨上面包车。途中,陆云鹏似笑非笑似自我解嘲又似向大家说的,说了一句让大家都听不明白的话:“丑媳妇怕见公婆,总得还是要见的!”
   这句话只有陆云鹏自己最清楚,唐敬业事件的初期,自己就打算亲自前来唐家看看,因为有所顾忌一直没有来,中途已经布置公安局深入侦查,自己更不好随便与当事人接触,今天是因为迎接省里高效农业的观摩,来到刘二强的高效农业园和养鸡场,本没打算见唐敬业的家人,恰恰和唐敬业的老婆不期而遇,这不是不想见到的偏偏又见到了吗?
   由此,陆云鹏联想到,刘二强真的去省外经委洽谈业务了吗,是不是有意在回避自己?和赵小梅的相遇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赵小梅既然有冤屈,为何不到有关部门去申诉,直到今天才来喊冤,是被制造表面平静的镇政府官员们缠住身子还是受人指使故意制造假象?
   面包车在机关食堂的门前停了下来,陆云鹏也没有觉察。
十二
   老城区的改造工程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中标的建筑商们已经进驻云水县城,塔吊林立,机器轰鸣。拆迁户都已经搬入安置房,价格基本上是成本价,拿上政府的拆迁补贴,稍许添些钱,就住进崭新的商住楼。对比原来破旧的房屋和失修的道路,人人都感到舒心乐意,那些原来闲置的商品房已经是白天人进人出,夜晚灯火通明。
   刘大强没有参加竞标会,他和他的合伙人精心策划的“围标”计划彻底泡汤,成天和朋友一起打打麻将喝喝小酒,一副平静消闲的样子。
   陆云鹏每天上午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下午和李县长到老城区的工地上,累是累点,但是屏除了许多烦恼。李县长看他连轴转一天都是十几个小时,劝他注意休息,他嘴上答应,照样该怎么忙还是怎么忙。一天,他竟然晕厥在工地上,到了医院抢救了四五个小时才恢复知觉。朱娜来探望,她说:“你这样忙法,好像不是一个县委书记应该做的吧?事无巨细,你叫我们这些人做什么呀?”陆云鹏当然知道朱娜是出于关心的角度讲话,可是他不领这个情。他说:“你们都有自己的分工,自己的职责,都干好了吗?”说得朱娜面红耳赤。是啊,谁能把自己份内的工作都干的十全十美?
   陆云鹏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冷酷。晕厥的那天下午,陆云鹏正和一位工程监理在探讨工程质量问题,一名开塔吊的工人下午接班,在往塔吊上攀爬的半途中摔下当场死亡,过后查明是过量饮酒。陆云鹏把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县长找来,要他立即召开各个工地的开发商和负责安全生产的负责人的会议。从下午六点钟开始打电话,九点钟人还没有到齐。大多数应该到会的人员都在酒店和舞厅,根本接不到电话,等会议结束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陆云鹏发觉自己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已经是东方既白旭日东升。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疲劳过度,休息几天就好了。
   陆云鹏一天也没休息,当即起身去了办公室。秘书小周送来陆云鹏的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没接电话,其中有一个是女儿婷婷打来的,陆云鹏回了过去。婷婷在电话里报告一个消息,自己已经通过考试,在家乡邻乡一个村里当了一名村委会副主任,白天在田头和农民探讨高效农业的发展,夜晚灯下钻研大学课程,准备明年考研。陆云鹏觉得女儿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懂事了,感到快慰。婷婷在电话里的另一个消息令陆云鹏不安,爷爷奶奶的身体大不如前,爷爷老是小病不断,奶奶腿脚不便,他们都说不让自己告诉爸爸。
   出乎唐清华意料之外的是海子一直没有下落,来的有形去的无影。
   那天唐清华按照陆云鹏的安排到医院去看望了赵小梅,医生说赵小梅是情绪激动加上营养不良,低血糖引起的。赵小梅只是喊冤,说唐敬业是被人杀害的根本不是什么跳楼自杀,但是又说不出什么依据,凭的是直觉。不过,唐清华从赵小梅不连贯的谈话中,获取这样一个信息:唐敬业在出事的前几天,一直在整理一份材料,说是要把山北镇在近几年的小城镇建设中官商勾结,某些领导从中渔利的黑幕揭开,写了整整好几十页。他说你们不让我唐敬业活,我也叫你们也活的不自在。大不了丢掉工作回家和老婆一起种地,闲下来出去打工,也可供孩子将就读完大学,必要时就叫孩子在学校申请一份助学贷款!从没有流露出一点要死的苗头。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大概十点钟左右,唐敬业已经上床睡觉,被一个不知什么人的电话叫走,他有点烦躁,赵小梅叫他把邻居李登奎叫上做伴。他临走的时候还把写的材料带上,第二天早晨就传来他跳楼自杀的消息。据李登奎说唐敬业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开了灯,又接了一个电话。对方说有事情不能来了,李登奎因家里的老母猪下仔就提前回来了,唐敬业说他很疲劳不回家了,今晚就在自己的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出事以后,我和孩子们到处寻找他写的那份材料,在他的办公室和家里,片纸只字都没发现,身上也没有。赵小梅还问:“唐局长,唐敬业的求生欲望很强,他能自杀吗?”
   唐清华问:“在办案初期,你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对办案人员讲?”
   赵小梅说:“那个时候我头脑很乱,巴不得一时就随着唐敬业去了,哪里想得起?”
   赵小梅掠了一下额头下垂的乱发继续说,“怕把两位老人糟蹋出毛病,草草安葬了我丈夫。老人们时刻都在寻找自己的儿子,不吃不喝好几天。他们恍恍惚惚地以为唐敬业出外办事去了,隔几天就会回来的。现在每天还都在倚门而望。他们被儿子摔死的现场吓傻了!过后,我也有过上访的念头。地方上大小干部今天送米,明天送面,隔三差五的还塞些钱给我,要我不要上访,说孩子读书的费用地方上包下来了。唐局长,您想想我一个妇道人家,到哪里去告状喊冤容易?后来听说我们县刚来的书记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又听说昨天他要到我妹妹的养鸡场检查工作,我就躲在那里等他了!”
   唐清华事后叫人查了那天晚上和唐敬业两次通话的电话,都是一个号码,都是那个叫海子的人使用过的。
   陆云鹏听完唐清华的汇报,向唐清华伸出手来。唐清华不明白陆云鹏要什么,陆云鹏说:“烟!”
   唐清华说:“那样的好烟我已经没有了,只有十五元一包的烟,行不行?”
   陆云鹏接过烟来点燃说:“看来有人说唐敬业死于他杀,还是有点道理的!”
   正在他们两人为找不到海子的下落而烦恼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唐清华接到小谈的电话,说环卫工人报案,他们在清除下水道的时候,发现一个人的胳膊。小谈他们正往现场赶去,看是不是能找到再多一点的线索,好证实死者的身份。
   陆云鹏听完唐清华的汇报顺手又点燃一支香烟的时候,发现唐清华也在沉思。
   下午五点,唐清华才给陆云鹏打电话,说整个全尸尚未找齐,还差一个头颅没找着,所以死者的身份暂时无法确定。不过他已经命刑侦技术人员做DNA鉴定,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海子。
   一个星期以后DNA的结果出来了,正是海子的尸体,不过头颅仍然没有找到。尽管如此,也足可证明副县长朱娜说的那句话,眼前的平静是平静,可这种平静是海啸之前的沉寂。是什么人对海子有如此深仇大恨,将他碎尸万段?还是杀人灭口?
   经警队督办刘大强案件的刘裕副局长也有所突破,拿到了刘大强非法集资的证据。对把所有资金集中到农行这一举动,刘大强也有新的动向,他准备把资金分别转到香港澳门两地,农行的人为了稳住刘大强,故意拖延时间,暂时尚没办理。陆云鹏命令唐清华对刘大强实行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他对唐清华说,如果这次再让刘大强消失的话,还真的要考虑你那局长宝座还能不能继续坐下去的问题!
   陆云鹏的生活工作说有规律又没有规律,每天照样上班开会批阅文件,深入基层调研,接待下面来人,迎接上面来客,无非是迎来送往,有时还要应付突发事件,过的倒也充实。一天晚上,刚上床睡觉,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市委办打来的,市委办的同志告诉陆云鹏,王书记患脑溢血住院了,情况很严重。陆云鹏问是不是宋市长主持工作,市委办的同志说省委决定暂时由黄镇北同志主持工作。陆云鹏的头一下子大了,躺在床上一时理不出头绪。接着黄镇北亲自打来电话,黄书记在电话里闲聊几句以后转入正题,一是关于吴萸的,他问陆云鹏是不是需要他和反贪局的同志斡旋一下,总之她的两个副手已经确定了,贪污数额巨大。陆云鹏说:“谢谢领导关心,吴萸我是了解的,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过她如果真的背着我贪污受贿,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也是罪有应得的!我作为一个党的干部,不会为她开脱的。”
   黄镇北在电话里碰了一个软钉子,愣了半晌才说:“云鹏老弟,还有一个事情想请你考虑,看是不是能帮个忙?”
   陆云鹏说:“只要领导认为我可以办得到的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
   黄镇北说:“刘大强在云水县是有贡献的人,他的运通公司,可以说给云水县的财政支撑了半壁江山,是不是考虑给他一个政协副主席的位置?”
   陆云鹏说:“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政协副主席是需要全体政协委员选举通过的!”
   黄镇北说:“刘大强这个人我是非常了解的,他的人脉很好,放在政协会议上选举肯定没有问题!”
陆云鹏说:“但愿如此吧!”
   第二天,陆云鹏在常委会上要组织部长把准备提拔的十几名干部名单通报一下,并吩咐组织部长把这些人的名单包括爱人的工作单位以及家庭经济状况计划生育等情况在报纸电视上予以公布,他说这叫任前公示。李县长说这在以前没有这种做法,恐怕不好吧?陆云鹏说:“这叫透明行为阳光行动,把县委准备提拔任用的干部让广大群众都知道,让老百姓也来参与干部的选拔和任用有什么不好?”
   当然,公示里也有刘大强的名单。
   公示以后一个月以后,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有一个乡镇的副乡长有人举报说他超计划生育,等待调查。刘大强倒是有不少反应,有人说他非法集资,有人说他是黑社会老大,有人说他欺行霸市等等,有些问题一时说不清楚,只好搁置起来。公示以后的结果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搅的陆云鹏睡不着觉,刘大强的公示结果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向黄书记汇报。
   一天中午,朱娜来到办公室,开口就说现在是黄书记代理市委书记,镜屏山小区恐怕不久的将来就要上马开工。凭你一个县委书记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陆云鹏望了望眼前这个近乎天真的副县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十三
   公安局经警队对刘大强非法集资,进行逐户核对,拿到确凿证据,准备实行抓捕。恰在这个时候,海子被杀的案件再次有了突破性进展,一个名叫水仙花的年轻女子到公安局自首,说她参与了杀害海子的犯罪行动,先以色相勾引,再灌醉海子,让刘大强手下的几名杀手杀了海子,并且带领公安干警到镜屏山下的一个草丛中找到了海子的头。
   自首的水仙花还交待了杀害唐敬业的就是海子。他把唐敬业从家里骗出来,还要他把写好的揭发材料一起带来,目的就是杀人灭口。当夜,他躲在暗处看李登奎回了家,就来到唐敬业的办公室里,和唐敬业套近乎,后来又去喝了许多酒。唐敬业因和海子自幼是同学,一起当兵,就相信了他。唐敬业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海子取走了唐敬业的揭发材料,又把他背到楼顶,推了下去,造成自杀的假象。这一切都被从家里回来的李登奎看得清清楚楚。李登奎不敢直接告诉唐敬业的家属,而是给陆秋雅打了电话。李登奎有个喜欢吹牛的习惯,他把给陆秋雅打电话的事情吹了出去,所以就招来杀身之祸!
   水仙花还说,自己开始是刘大强的情妇,为了监督海子,刘大强叫水仙花和海子好,所以知道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后来,水仙花看到刘大强又布局杀了过命兄弟海子,觉得刘大强是个靠不住的人,和他在一起迟早要出事!水仙花痛哭流涕的说:“果然,刘大强昨天甩给我十万块钱,要我滚的越远越好,最好能在世界上消失掉。我表示哪里也不去,刘大强说你要是在这里碍手碍脚,就叫你和海子一样的下场!我害怕了,觉得无论逃到哪里,也逃不出你们公安局的天罗地网,就是逃掉了,将来刘大强怕我知道的太多,也不会让我活下去,就来投案自首了!”
   水仙花把刘大强给的十万块钱摆在小谈的桌子上。
   一切证词都指向了刘大强,刘大强自然就来了个“二进宫”!
   转眼过了冬至,新的一年马上开始。吴萸被双规以后的结论一直没有出来,这中间陆云鹏只回家一次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婷婷。他把父母带到大医院彻底检查一番,都是一些老年病,医生没有回天之力,只能吃些药来调养。父亲倒没说什么,母亲发几句牢骚:“你忙,你的媳妇也和你一样忙?到底是大干部家的女儿,放不下架子!”陆云鹏和站在一旁的婷婷对视一下,拿几句话糊弄过去。婷婷的劳动和学习都很好,让陆云鹏放心得下。他叮嘱婷婷要经常回来看望爷爷奶奶,就回来上班了。
   满月从东方吃力地走出云层,慢慢施展了她微薄的力量,把桥面映出一层银色,和不远处城市里的辉煌灯火相比较,有点力不从心。陆云鹏走在这座六十年代足以使这个县人民感到骄傲的大桥上,脚下踏着沙沙作响的严霜,顶着料峭寒风在散步。这座桥势很高,站在桥面手扶栏干足可俯瞰不远处的云都钵池和称作瑶池的人工湖,尚没结冰的湖面,已经没有游人,只有湖边的酒吧里不时传出人们酒后的豪言壮语和嬉笑声。
   白天,省委组织部来了一位负责人,陆云鹏还是在那个机关食堂里招待了他。那位负责人肯定了陆云鹏这一阶段的工作。他说推广高效农业和老城区改造两个举措都非常有新意。陆云鹏说,刘二强的高效农业园的成绩应该算在黄镇北书记的头上,自己是抱了现成儿子。组织部的负责人说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陆云鹏一个在德国的同学,要来S市投资创业的事情。陆云鹏已经记不清这个同学的模样,但他记得在大学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同学的父母在德国经商,此人毕业后就到父母身边去了,此后再无来往。但是人家记得他,这次来华投资就是奔他陆云鹏来的。陆云鹏说,领导,我不需要戴这顶高帽子,他要是的确奔我而来,为何不和我联系?负责人说,这是我上次出国考察时遇到的,你的那位同学问起你,我们谈到你的情况,他就立刻决定了这个投资项目。整整十九个亿的马克,只要他真的来了,你们县甚至你们市的财政就会大大改观!
   陆云鹏沉思一下问:“是不是组织部门认为我在云水县干的不称职,想把我调开?”
   想到那位负责人当时那种怪异的神情,陆云鹏就有了答案。他说:“你在云水县大半年时间,人民来信就有二尺高。其它的好说,说你与开发商勾结,老城区改造是假,为房地产商特别是刘大强销售剩余房屋倒是真的。这些有风无影的举报,对你多少有些不利。当然,这些我们都不相信!”
   陆云鹏说:“刘大强已经被捕入狱,他会把仇恨的账记在我的头上,如果我与刘大强有经济上的来往,他会毫不留情地说出来。我恳求组织认真调查核对!”陆云鹏点燃一支烟,继续说:“我们在老城区改造时,把一直卖不出去闲置房,变成拆迁户的安置房,这是犯了哪家的法?那些闲置房是刘大强个人的财产?那是国家的资源,容不得浪费!怎么就变成为他刘大强销售剩余房子?至于,我那个在德国的同学要来投资,我举双手赞成,领导要我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
   这次谈话依然没有提到吴萸的事情,陆云鹏当然也不想提到!
   他沉默一刻对那位负责人说:“这是我走到工作岗位上第一次对组织提出要求,让我再干半年,满了一年,时间就会为我说话!到那时侯也许很多问题能搞清楚。恳求组织上谅解,我真的不能背着一身问号一走了之!”
   那位负责人说:“有人说你是闯进云水的一匹黑马!”
   陆云鹏还对那位负责人说:“我是拉套的马,还是害群之马,非得拉出来溜溜才能知道!”
   漫步在桥面上的陆云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市委办公室的电话,秘书长在电话里告诉陆云鹏,王书记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已经转到北京的一个医院里了,省委的一个领导要我转告你,要你安心工作,听从市委的一切决定。
   陆云鹏听出秘书长的弦外之音,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接着,秘书长好像不经意地说出一个消息,在异地关押审查的刘大强,几乎和吴萸解除双规同时释放。
   王书记生病住进了医院,这无疑给自己今后的工作带来很多压力。他想到朱娜一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说的话,极有可能被她言中,不久的将来,镜屏山小区会重新开发起来,云水县的老城区改造也许会中途夭折,也许有人会利用所谓的人民来信大做文章,把自己也给双规起来,让那个在监狱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刘大强现在重新出狱,以后在云水县再来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为所欲为……
   陆云鹏用双手扶住落满严霜的大桥栏杆,冰凉沁入满是汗水的手心。
   手机又响起来,他想谁会在深夜里给我打电话?他从手机的显示屏上看到一个久违的号码,心几乎从胸腔里跳了出来。那头传来甜甜的声音:“老公,你在哪里?干嘛到现在才接电话?”
   陆云鹏说:“我在大桥上散步呢!吴萸,你没事吧?”
   吴萸知道陆云鹏说的是实话,在她被双规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里肯定不好受,虽说没有出面托人说话找关系打听案情,内心的痛苦肯定是有的,深夜出去溜达就能说明这一点。
   吴萸有点心酸,半晌才说:“我能有什么事?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你老婆的特性你还不了解?我是那种贪财的饕餮?”
   一连串的问话,倒出了吴萸心里的苦水,也冰释了陆云鹏心里的块垒。
   吴萸装着轻松地说:“我倒是没事,我的两个副手倒是进去了。我这个一把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哪!”
   这就是吴萸大度的地方,要是其他女人肯定会说:“要不是你当这个县委书记,我能受这份罪?”
   陆云鹏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来?”
   吴萸说:“人家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陆云鹏不惊不喜地说:“这有什么值得惊喜的,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陆云鹏接着问:“现在在哪里?”
吴萸说:“我还能在哪里?我和婷婷都在你的房间里,婷婷要吃饺子,我亲自在包哪!”
   陆云鹏关闭了手机。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组织上对吴萸解除双规,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令自己不放心的是刘大强这边出狱,那边吴萸解除双规,这难道仅仅是巧合?还是有一双无形的但是有力的手在操纵?还是……
   陆云鹏不敢往深处想,对吴萸解除双规这样的好消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此时,东北上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圆圆的月亮,刚才还风清月朗的天空马上暗下来,雪花也断断续续的在眼前飘来飘去,瞬间落满了桥面,使原来桥面上银子般洁净的严霜,显得更加白皙。
   陆云鹏在大桥上信步走去,身后留下一连串清晰的脚印。云都钵池旁舞厅酒吧里的喧嚣,渐行渐远。
   陆云鹏以为自己对科学发展观的理解还不够深刻,那要在实践中慢慢去消化。但他坚信,作为一个一级党组织的班长,只要立党为公,真心无私,必然会给一个地方带来发展!他准备沿着脚下的路这样一直走下去!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吴萸打了电话。他说,自己正在大桥上漫步,一时半会回不去,饭做好了,你和女儿先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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