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雪从背阴处荒草丛中消逝的时候,伴随着几声犬吠,布谷鸟歌唱起来,喜鹊跳上枝头叽叽喳喳,麻雀在阳光中跳跃着,麦苗拔节声声,将燕子从南方急急召回,旷野里各种鸟的絮语汇成一曲轻松活泼的旋律。宁静的乡村喧闹起来,乡村舒展开筋骨,揉揉惺忪的睡眼,孩子们在鸟歌的召唤中从草屋中跑出来,穿梭于荒草蹊径,快乐的笑声溢满田野。
与人类相处最和谐的当数燕子,燕子总是把巢筑在农家宽敞的堂屋脊梁上,它是农家的吉祥鸟,新春来临,每家每户,都敞开堂屋,迎接燕子的入住。燕子穿梭于堂前庭院,莺歌燕舞,一派祥和的春色,燕子简直就是农家的成员,自由的在农舍里出出入入,衔来一块块泥巴,用口水做馅,筑起爱巢,生儿育女。雏燕嗷嗷待哺,把一张张大嘴漏斗般撑起,忙得亲鸟不得片刻休闲。燕子的忙碌成了农人学习的榜样,农人们一如燕子般勤劳地在土地上耕耘着。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人们拿喜鹊戏谑孩子的言辞间,也充满了对喜鹊的喜爱之情。喜鹊在农家鸟中堪称是庞然大物了,黑白相间的体态,灵动着快乐的节拍,充满了喜庆。红日初升,霞光道道,喜鹊飞上枝头,拍拍翅膀,喳喳几声,人们立刻眉开眼笑,“看,喜鹊报喜了!必有好事来到!”人们一天中便有了愉悦的心情,期待着好事的降临。但喜鹊却不买人类的帐,总是把巢筑在最高的树上,使人可望不可及。雀巢外面由纵横交错的枯枝编插而成,坚固耐用,再大的狂风也吹不落,内铺柔软的细草绒毛,温暖舒适。鸟巢藏在茂密的枝叶间,不易被发现,但冬季枯叶落尽,隐蔽的鸟巢便显山露水,成为乡村冬日里高悬的旗帜。
麻雀不分季节的鼓噪,是名符其实的家巧儿,身形灵巧,白色的脸颊部左右各一块黑色大斑,嘴巴短而强健,性极活泼,好奇心强,虽然伴着人类居住,但警惕性非常高。
麻雀喜欢在茅檐下筑巢,扒开一个洞,钻进茅檐里,用软草和细毛团在一起,便成了一个温暖的家。
搬个梯子,在屋后的茅檐中,手伸进裂缝处,很容易摸出柔软的麻雀窝,解开麻雀窝,便可捉住麻雀的幼雏。
麻雀是养不活的。麻雀虽小,脾气却大得很,被捉住的麻雀,即使你喂给它最鲜美的蚂蚱,它都不会张一下嘴,不是生生气死,就是活活饿死。
麻雀由于爱吃谷物,被冠以“家贼”的臭名,又被骂为“会飞的老鼠”,在那个人们温饱都没有解决的年代,麻雀的偷嘴激起了人们的仇视,曾被列为“四害” (苍蝇、蚊子、老鼠、麻雀)之一加以掠杀,1958年2月12日,国务院发出专门指示,要在10年内完成消灭四害的任务,一时间,锣声一片,麻雀成了惊弓之鸟。
那时孩子们为了打麻雀,都练成了打弹弓的好手。冬日的夜晚,寒气袭人,我经常和两个哥哥一起,仰着头,用一把手电,在树丫间来回照射,麻雀们温暖的屋檐下不敢躲了,便蜷缩在树丫间,照见了,即使只露一点脑袋,也逃不过大哥的手掌。只见大哥包起一枚石子,蹑手蹑脚,寻找最佳的射点,找好了位置,弹弓一拉,啪地一声,麻雀便会应声而落。
现在麻雀平反昭雪,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翠鸟很少见,羽毛翠绿,光灿灿非常艳丽,总是在河沟里贴着水面疾飞,有时在芦苇上短暂停息。我是从课本的图片中对照出它的名字的。
一次在河滩的陡坡上,偶然发现一只漂亮的翠鸟从一个泥洞中飞出,我非常惊愕,莫非它的家安在泥洞里?我便跑过去扒起洞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鸟由洞中钻出,我肯定以为那是老鼠洞,洞很深,大小和鼠洞差不多,比鼠洞湿滑。扒到尽头,从窝里抓出了三只雏鸟。我欣喜若狂地捧着鸟跑回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笼子里。几个小家伙可爱极了,整天张着大嘴要吃的,我每天在水沟里摸爬,捉些小鱼儿喂养它们。小家伙从不细嚼慢咽,总是囫囵吞枣,叼起小鱼,脖子一仰,一口便将鱼整吞进肚子里。有一天,我发现一只雏鸟好似病了,张着嘴,不停地甩头,最后从嘴里呕吐出一个圆圆的小球,如我们弹的玻璃球大小,我惊讶地将球捡起,仔细一看,天啊!真是奇妙,居然是一个鱼刺球!密密的细刺紧紧地团在一起。再一检查,笼子里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刺球。我明白了,翠鸟整吞进肚的鱼儿,鱼刺并不能完全消化,没消化的鱼刺就这样团在一起吐出来。雏鸟渐渐长大,羽毛渐丰。后来一只鸟被猫儿抓死了,我无比痛惜,就将另外两只放了生。
鸟巢的形式真是多样,有一种能织布的小鸟,个头很小,在相连的树干上结窝,一张细丝结成的小巢简直就是一件玲珑精致的工艺刺绣,如一张小小的吊床,又如一个扮家家的小锅悬在树间,刚看窝里几只蛋,没几天就出壳飞走了。
走在田埂的茅草深处,会有一只只云雀突然鸣叫着从草丛间直冲入云霄,一丛丛纠结在一起的茅草,扒开来会发现原来是一个鸟窝,如蜘蛛的网被一般,里面躺着几个圆圆的鸟蛋。也有在水稻的茂密处,将秧苗粘连在一起织成巢穴的。
鸟歌也是各具特色,声声有情,有幽幽的细语,有短促的脆鸣,有高亢的欢歌,有婉转的悲啼。人们愉悦于喜鹊的叽喳报喜,陶醉于燕子的呢喃;却厌恶乌鸦的哀鸣,夜猫子(猫头鹰)的嚎哭。有一种鸟叫声特别婉转悠长,每次听到它别致的叫声,母亲都会“呸呸”地吐几口吐沫表示强烈的不满。我很好奇,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你没听到吗?它在叫“天掉地去喽”,天掉到地上,岂不是要把人都砸死吗?我一听,果然不假,字字清晰:天掉——地去喽——我至今不知道这种鸟的学名,俺们村人就把它叫着“天掉地去喽”。
故土的老屋已逝,儿时的村庄不存,这些啾啾的鸟鸣只能在梦里回响,那些远去的鸟巢早已在历史的风尘里淹没。鸟类没有灭绝,变迁的是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