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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支书嫂子,你好吗?吴春梅
2017-04-13 20:11:40   来源:   

在一个暖春的下午,我坐在办公桌前,想起我离开乡镇时所驻村的支书,想起了支书嫂子,便拿起了电话:“二表哥,是你吗,我是你表妹,不好意思哦,我已经好长时间没给你打电话了,你的工作还好吧?身体还好吧?二表嫂都还好吧?过段时间我一定回去请你们吃个饭。”“三表妹呀,你好长时间没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都把我们忘了呢,我生了一次病,支书已经不干了,你是知道的你二表嫂她身体一直不好,已经走了两年了……”放下电话,我的眼泪潸然而下,一个个支书嫂子的形象,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那时,苏北的大多数村集体经济比较薄弱,很多村里没有村部,通迅也不是很发达,一个村子一部电话,还经常是上锁锁起来的。驻村干部落实或督促工作都是到村干部家里找人,因此支书嫂子就是我的信息员、联络员,同时还是调解员。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有三位支书嫂子,第一位就是徐大嫂。

那是九四年,我在运北一个乡镇工作,作为乡干部都要驻村包片,我是西南片五个村的片长并驻官庄村。官庄村书记是五个村中最出色的一个,因此,官庄村的样样工作在乡里都走在前头。因书记姓徐他的家属我便叫她徐大嫂。那时的徐大嫂不到五十岁,长的人高马大的,年轻时一定是个女汉子。由于家里田里的事情很多,过多劳累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那时她的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和儿媳妇在苏州打工,一个小孙子留在家里由他们照顾。他们的小孙子长得象画中的娃娃一样,实在是可爱,每次到他家里,我首先要抱起他,逗一逗、耍一耍。徐大嫂不但田里庄稼种的好,家里的肥猪也养得好、长得快,一头头黑猪看上去油光水滑的,我去了经常会到猪圈前看一看,夸赞徐大嫂会养猪,能富家。

因为都是女同志,所以我经常抽空和她聊聊村里的事情,聊聊群众有什么反映,她也很乐意和我聊天。有一次她的小孙子发热,她带着孙子在村诊所挂水,我便去看望她,和她聊聊天。她很神秘地问我明天是不是市里来减轻农民负担检查,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她和邻村小孩姑姑约好明天逢街去赶集,刚才她说不去了,说明天有减负检查,她们几个妇女在家等着告状,说是村里多收了她们的钱。听她这一说,我们连夜到邻村对村账务进行核实清理,把多收群众的钱退还回去。

九六年初,乡里春季小水利对黑泥沟进行清淤扒河,一个傍晚,我到责任地段看看进度情况,一个正在挖龙沟的小伙子远远地掷出一锹薄淤泥,溅到我的身上、脸上,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带着情绪。我擦去脸上的泥水,望着那个仍在若无其事地往上抛泥的小伙子,笑着说:哟,很有力气嘛,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只要心情好,能把河扒好,来,我站这儿不动,你再来一锹。这时,正在不远处抬泥的一个妇女抽出扁担走过来,嘴里骂道:你个孬种二喜子,你不想来扒河,是俺家老徐叫你来的,你找他算账去,你跟人家乡长身上弄一身泥,你这是做什么?那小伙子边躲边说:我不是好意的,我不是好意的。原来,那人正是徐大嫂。

第二位支书嫂子就是七嫂。那是九九年秋天,我在城郊东边的一个乡镇里工作,所驻村叫东街村,村支书和支书嫂子看起来都不到四十岁,因为支书排行第七,人称老七,我便叫支书嫂子为七嫂。老七做村书记,在家里是个甩手掌柜,家务及农活一概不问,全凭七嫂一人操持。七嫂个头不高,圆圆的脸蛋,长得墩墩实实的,性格内向、腼腆、不爱说笑,但推车、赶牛所有农活样样都行,决不次于男子汉。

那年的秋播季节,根据乡里秋季结构调整规划,村里要推广“双低”油菜,要求千亩田间无杂棵,必须都栽“双低”油菜。可就在这关键阶段,驻村干部反映:支书两口子近来不知闹了什么矛盾总是吵闹,还差点点了自家的房子,支书嫂子一向是支持工作的,可现在不理不睬的,问她什么都不吱声,有时还比鸡骂狗的嚼咕。我去了三次也发现不对劲儿,第一次去时她正在捶黄豆,我帮着边捶黄豆边问:书记往哪个庄子走了?她回答:不知死哪儿了。然后再无一句话。第二次去时,她已经把平板车架到一头牛的后边,正在上土杂肥,我一边帮她上肥一边搭讪,她仍是那句话——不知死哪儿了,然后又是沉默。第三次去找她时,她正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田里割稻子,见到我走过来,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边割边自言自语:又来找老七啊,呣不象你们,有钱拿着,有公家饭吃着,呣不种不收,就得饿死,你看看这稻子都老掉粒子了,那边花生在地里都发芽了,我一个人忙得都快累死了,他老七伸过手帮过忙吗,你上这里来找什么。我说:听说你在这儿收稻子,我是来看看你的,明天是周六,我们帮你一起收花生,你家的花生地我们知道在那儿,你早上早点来。

第二天清早,我和驻村的晓娟、咏梅,生猪协税员小琴四个人骑着车子来到地头,看到她一趟五行已经拔了好长一截了,我们几个同事和她打了个招呼,便边拔花生边聊天,她只是默默地干活仍一句话不说。快到中午时,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和她并排拔花生,一边干活一边问她:七嫂,我看出你不高兴,你心里肯定有事。她说:我没有事,我人就这样。我继续说:你有事情闷在心里,首先对你自己不好,你说出来,我们大家还能帮你解决问题。她看看四周,见我那几个同事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就转过头对我说:我就是想问你,你们打算配谁做我们村妇女主任啊?我说:我没听说要配妇女主任呀。她说:我们可听说了,说你们要配那个从外地带来的女人“时髦花”做妇女主任,那个女人可不是个好女人呢,整天打扮得象小妖精似的,勾死鬼一样地围着男人转,呣家老七见到她还头伸着去招惹她,你们竟然要这样的人做妇女主任,是不是村里就没女人啦。我回答说:你尽管放心,选妇女主任一定要选品行端正、有群众基础、能带领妇女勤劳致富的妇女来担任,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但现在真的没有意象要配妇女主任,话又说回来,你得对你家书记信任,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你家书记就爱说说笑笑,从家里出来到庄头,见到小媳妇抱孩子的、见到老人烧锅抱草的,无论男女,见到谁他都会说上两句,这样好呀,深入群众、平易近人,但绝对是个正派人。听了这些话,她还有些怀疑,问我: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没要她做妇女主任?我坚定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得出七嫂的心情阳光起来。

那天中午,七嫂要留我们吃午饭,我们自然不会在那儿,但我的心情和七嫂一样很愉快,回来时哼着小曲骑车子速度太快,因为田头放水育秧苗,我还摔了一跤握折了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们替七嫂拔花生的事,也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七嫂所说得话。但不久过后,驻村干部告诉我,七嫂二口子关系变好了,我们每次去时,只要书记不在家,她都会放下手中的活,急忙帮着我们去找。

第三位就是二表嫂。为什么叫二表嫂还有这样一段来历,零一年,我被调到城南的一个乡镇工作了,所驻村是南园村,书记名叫李军,刚到乡镇上班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妇检扫尾,有一天,我们和村干部一起到计生对象户家里做工作,来到李老头家里。李老头的儿子、儿媳妇和小孙女三口子外出躲避妇检,拒绝回来,李老头态度恶劣,村里找了多次就是不配合工作。那天我们好说歹说,李老头还是不配合,最后我只有拿出杀手锏:你再不去找人,我们就把你家所有东西拿到村里押着,人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还你。他不但没被吓住还叫嚣起来:我就不去找,你能把我怎么样,现在有“七不准”了,不准拉猪牵羊、不准扒物抬粮,谁敢动我家的东西我就去告谁。村书记气急了,手指着李老头的脸,大声说:李发松,你没头魂了,我今天就要动你东西,你去告我吧!李老头也毫不示弱,反而指着我说:你是我自家兄弟,我不告你,我要告就告这个乡长,是她叫你们抬我东西的。场面僵持下来,我在想,书记和李老头是一个辈分,“发”字辈,这不和我表哥一个辈分吗。于是我有了主意,对李老头叫道:李老头,你是“发”字辈吧,你的上一辈是 “常”字辈吧,我表哥是“发”字辈,你说叙起来我是不是你表妹,亲戚做亲戚工作,那“七不准”都管不着,我今天不但要动你东西,我还要追究村书记责任,就是因为书记包庇你,你才有这么大的胆子,人找不回来,我叫他书记也别干了。李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态度软了下来说:那好吧!你们再给我两天时间。从那以后,我就叫李支书嫂子为二表嫂了。

这一年,乡镇的通讯发展也很快了,我们和村干部都用上了手机,再不用支书嫂子做我的联络员了,但那时手机双向收费且费用很高,打一次电话至少花费陆毛钱,陆毛钱可以买一斤豆腐,那可是农村人的一顿午餐菜,为给村支书省点话费,不是很紧急的事我很少打手机,都是亲自到村里去找。那时村里家家刨园,因为二表嫂体态瘦弱,不能负重,只要村里工作不忙,李书记总是去园子里多做点活、多帮帮她,每次我在村部找不到,总能在支书家的菜园里找到他,只要我去了,二表嫂就赶忙撵二表哥:人家都找来了,你赶快去忙你的吧!二表嫂待人和气,说话绵软,人缘很好,作为村书记难免为工作而做得罪人的事,二表嫂总是在背地里去做工作,乡里乡亲的,一番劝说大家也就理解了,所以村里个个心气顺畅,人心稳定工作自然就好做了。

记得那年落实上级号召栽杨树,国道二百米范围,省道一百米范围,县乡道五十米范围都得栽上,有一户人家的麦地正巧顺着村部后的县乡路边,全在五十米范围内。那天夜里刚下了一场雨,早上村里组织几十人挖树塘,刚挖了一会儿,就从村庄里走出一位老大妈,飞跑着来到麦地里,嘴里不停地叨咕着,见到谁挖就去拉谁,大家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老大妈不让挖这个树塘就拖着锹去挖另一个树塘,她一会拉拉这个,一会儿拉拉那个,实在阻止不了那么多的人,便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两手拍着地,两腿不停地蹬着,大哭起来:杀千刀的啊,你把我家地都栽上树啦,你就让我们娘四个都饿死吧,我家三个儿子,个个头脑痴呆啊,娶不了媳妇啊,就靠我种这块地养活他们呀,你让我们都不活了呀。这时,看她弄的满身泥水,我和另一位女同事上前去劝说,拖她起来,不但劝说不了,还被她也弄了一身泥水。这时二表嫂来了,她说: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吧,我来。我们远远地看着她劝说了一会儿,搀着老大妈回村庄去了。

如今,我离开乡镇已经十二年了,但我总是忘不了那此关心支持我的基层领导、同事和村干部们,尤其是那些支书嫂子,正是她们默默的支持和奉献,才使基层工作做得那么顺利。很多支书嫂子,我都没有联络号码,也没有联系过她们,但我总会想起她们,总在为她们祝福,愿我平安的祝福伴随她们幸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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