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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小人物塑造的大时代 王佩飞
2017-04-18 15:52:55   来源:   

 

                        

                                            

                                             

 

     《高宅》终于杀青了。

     这部小说在我的脑海里酝酿了多年。

     我的家乡是一个充满了故事的地方:历史上楚汉相争,辕门射戟等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这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更是上演了震惊中外的朱家岗守备战、著名的山子头自卫反击战、青阳歼灭战等一幕幕威武雄壮的活剧,再加上日常生活中的诸多传说、典故、仪式……这一切,对一个以“讲故事”为重要创作手法的写作者来说,它的魅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于是,自2002年起,我开始系统收集、整理、阅读了大量家乡抗战时期的文献资料,采访了从家乡走出去的老将军、老首长,以及故乡的各色人物,又参加了由解放军总政治部编研部组织的开国将领传的撰写,对那场腥风血雨的民族灾难,可歌可泣英雄壮举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

    但是真正动笔,这对我来说,还是困难很大。因为那场艰苦卓绝的斗争,已随着岁月的推移,离我们远去,具体面容变得越来越模糊,只能凭文献史料来支撑轮廓。我不可能重新看到历史,更不可能邂逅那些曾经鲜活的人物。何况这些年来,表现宏大叙事、名人要事的各种文艺作品太多了,多到已经形成一个庞大而又坚实的公共话语系统的程度,形成了一个模式化的语境。我占有的材料该如何取舍,如何把握,选择什么样的角度,让我颇费斟酌,踌躇不已,无法下笔。

    2005年仲秋的一天午后,在彭雪峰烈士陵园,我看到一面烈士墙,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烈士名字,还有许多烈士连姓名也没留下,只有三个空荡荡的方块。此时天正落雨,我的心里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如同滿天的阴霾,格外压抑和沉重。

    离开陵园时,已近傍晚,细雨绵绵,西面阴沉的天穹里绽开一缕缕阳光,陵园里的松枝花草上滚动着水珠,放射出晶莹的阳光,那么璀璨耀眼。我突然想到,要表现阳光的灿烂,并非一定要去写太阳。伟大的抗日战争,其实也是一场平民的战争,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为国家独立,为民族解放,不惜散尽资财,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送儿打东洋。地雷战,地道战,雁翎队,全民动员,说到底,是中国的老百姓在和侵略者抗争。

    于是,我决定这部小说不写朱家岗守备战、山子头自卫反击战和青阳歼灭战那些著名的战事;也不写那些几乎家喻户晓的人物。我决定写一部成子湖地区民间的、普通百姓的抗日故事,发现梳理、真实还原这块土地上被时间遮蔽的一些人和事。

    确定了创作的原则,我竭尽可能地搜寻查找追踪这方面的素材。经过五年的努力,我了解了许多感人的故事:一位当年的“伪”村长,为了配合新四军攻打炮楼,用他母亲的一支银簪,去换了一瓶酒,连同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鸡,送给炮楼里的鬼子,查清了炮楼里鬼子的人数。

    还有一户兄弟三人的大户人家,为了防土匪,在河边土墩上建了一座五丈高的碉楼。一次为了掩护乡亲们撤退。鬼子打来时,三兄弟和村里几个青年坚守碉楼,用两支汉阳造、几杆土枪和砖头砕石与鬼子鏖战一个时辰,打死打伤了十几个鬼子。后来鬼子调来大炮,才攻下了这座碉楼炸。三兄弟老大的头被鬼子砍下,挂在村口的大树上。

    还有朱姓、蒋姓豪强,为了争夺码头、滩涂,几辈人械斗,多有死伤,日本人打来时,他们摒弃前嫌,同心戮力保家救国,日本投降时,两家门无男丁。

    我被这些尘封的往事强烈震撼,深深感动了。为此,我写下了这样的句子:“淮北平原/洪泽湖边/西楚霸王故里/古泗州历史辉煌∥男人们敦厚/勤劳善良/女人们水一般温柔/贤惠端庄 不堪回忆艰难时世/匪徒暴戾/外寇逞凶/凄风苦雨不离家乡∥八年抗战/村村寨寨皆营盘/日寇魂惊胆丧∥为保卫家乡/无数好汉轰然倒下/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眼睛里闪耀着不屈的光芒……”我要创作的作品脉络訇然清晰起来,三兄弟的碉楼化作一座巍然高宅,耸立在我的面前。

    在反对外来侵略的战争中,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的生命力和不屈的精神。那些用鲜血和生命升华出舍生取义的人性光辉的人,永远值得我们后人景仰和怀念——无论他们有名还是无名。

    在这部作品中,我写的都是一些极普通的人,炮手、护院、佣人、长工、教书先生,写他们在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生命体验。写他们以卑微的身份,独特的方式对我们民族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他们就是烈士墙上那些无名的方块。我所能写的,就是竭力让这些人和事更具有感染和震撼的力量。

    在以往我们所看到的抗日故事中,都存在国共两党背景,描写民间自发式的且从始至终未接受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的作品,似乎凤毛麟角。我要描写的这些小人物,他们不怎么关心政治,既未食国民政府的俸禄,也未受共产党人的教诲,似乎与国共两党毫无瓜葛,他们奋起抗击侵略者,是缘于家国情怀,缘于快意恩仇的一种极自然的举动,这样书写他们,能否立得住?能否为编辑认可?对此,我是忐忑的。在这种心情下,20105月,我试探性地写了一个中篇,投给了《时代文学》,房义经社长和黄强主编大加赞赏,将这部小说发表于《时代文学》20107期。著名评论家石岸撰文《一部传奇小说的新探索》,给予了较高的评价。随后在宁夏作家首次集体与宁夏电影制片厂“触电”中,也颇受好评。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证明这篇小说写的如何好,只是想说,编辑、评论家、专家的青睐,从而坚定我创作的信心,使我满怀信心地开始了《高宅》的长篇创作。

    《高宅》的主人公朱光裕慷慨仗义,刚愎自用、快意恩仇,是个有气节、有担当的人物。他那从幼年苦难中埋下的倔强,被欺辱中养成的嫉恶如仇的刚烈,他那由于逆境多于顺境而滋长的桀骜不驯和睥睨群小的斗志,统统都随着他的声望,和强烈的民族意识的觉醒,毫不遮挡地表现出来。这就是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英雄气概和献身精神。

    朱光裕是勇者,不是智者。欲借“一个高宅”来保全身家,身上的大气度背后暴露了小见识,这囿于那个时代,囿于他的家庭背景,囿于他经历的苦难所限,这丝毫不妨碍他是一位有血有肉、有情有义、铁骨铮铮的好汉。所以,我还以颇多的笔墨描写了朱光裕和小美的爱情。他们最后的诀别有着与“霸王别姬”相似的惨烈与凄美。一代人杰楚霸王留给故乡人的铁血柔情绵延不绝,奇女子虞姬的衷情和刚烈也在小美这个人物的身上得以存活。

    无须讳言,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多么优秀杰出的人物,都不完美,甚至存在有消极的一面。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或错误。但这无损于他们的光辉。朱光裕与侵略者打得血肉横飞,死得壮怀激烈,面对生与死的搏杀所显示出来的气节风骨,让人荡气回肠!其身上的民族精神、民族气节应该得到嘉许和礼赞。这因为,在许多时候,我们的民族不仅仅需要花和月,更需要铁与血!       

    我在《高宅》中,同时塑造一组普通人物的群像:白玉兰、周长安、王重阳、朱仪桢、赵长柱、王国民、小美、朱来福、刘嫂,刘金星等等。他们或者可亲可爱、或者小尖小坏、或者懵懵懂懂、或者机巧过人,然而最终都自愿或被迫走上了反抗强权的道路。

    每一个小说家都有自己在历史知识方面的局限性,也有自己的历史观和价值取向。而这种属于个人的局限性、历史观和价值取向在写作中都必然会有所体现。   

《高宅》绝不仅仅是一部抗战小说,它是一部写中国平民的书,写他们的担当,他们的精神风貌;写他们的血与肉,骨气和礼义,恩怨情仇;写数千年来中华民族赖以生存的仁义礼智信,这些,在朱光裕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不可否认,我对朱光裕的塑造有点理想化,但我始终认为,人,除了有智有勇,有气节有志气外,更应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才让可亲可敬。在我心底,朱光裕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你是仰慕他,还是仇恨他,他都傲立在那里。

   “高宅”是一个意象。高宅虽然毁于日军炮火,在那个山河破碎的年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高宅和他的主人朱光裕的悲剧命运是和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从这个角度讲,高宅不仅仅是一座宅圩,它更是伟大的中华民族精神上的“高宅”,是任何敌人也无法战胜的。 

    最后要说的是这部小说的语言节奏,这部小说的语境与我的其它几部长篇稍有不同,更多是快节奏的,力求流畅明快,便于阅读。一如朱光裕快意恩仇的性格。应该说,这种话语所表达的情感更为酣畅淋漓,也更鲜活,会使人产生一种阅读的快感。同时,在这部小说中,我坚决摒弃了庞杂繁复的故事构架,而是把它作为一株芝麻来种植,让它一节一节地开花结仔,将那段岁月的纵向切面一段一段清晰地展示出来,使读者不至于感到无绪和坚涩。

     历时十五年的酝酿、构思,伏案创作,《高宅》终于得以成书,由于学识功力所限,难尽人意处颇多,但我的虔诚之心无须置疑。《高宅》是我对先烈,对先辈的致敬之书,崇拜之书。是对家乡、对父老乡亲的歌颂之书。在故乡土地上,父老乡亲们生于斯、长于斯,有他们自己朴实的信仰,有他们安身立命的原则,在战火纷飞的历史舞台上,即使面对苦难、面对死亡,他们也活得斑斓多彩,活得壮怀激烈。这就是日本侵略者占了大半个领土占领不了全中国,占领了城市占领不了农村,国破山河还在的根本原因。有故乡这样的父老乡亲,有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宅”,放眼四海,试看天下,谁能撼她、谁能屈她!

    在《高宅》完稿期间,我曾又去了“高宅”一带,在半城烈士陵园,我深情地凝视那一方方空格,他们的名字虽然无人知晓,但他们的功勋永垂不朽。此时,我的脑海是依次浮现出了朱光裕、周长安、王国民、王林、小美、黄营长等音容笑貌,为此,我感到宽慰。在成子湖西的滩涂,漫天的芦苇消失了,化作一块块良田。在太平镇至龙集镇一线的浅水区,遍布规模化养殖网箱,想象中的高宅,只剩下一堆黄土。小说中的塘槐村、吕集圩,砖瓦房鳞次栉比;半城已颇具城镇规模。在界集镇,我试图去寻找草料场遗迹;在太平镇,我凭着感觉去探寻广宁堂旧址,这些都已永远不复存在。只有成子湖安卧在故乡的土地上,伴着日升日落,守望这方土地,和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我敬爱的四叔王培桂和老首长、原宁夏军区马学俊副司令员,都是经历过抗日战争的新四军老战士,他们在家乡的土地上,与日寇与魏友三匪徒进行过血与火的搏杀,四叔的回忆录《我从茅草屋中走出来》、马副司令员的回忆文集《从烽火中来》,为《高宅》的创作提供了翔实的历史背景资料。在申报银川市重点作品扶持项目中,得到了审评专家及宁夏人民出版社总编室辑的认可、肯定,在此,对他们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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